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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湘灵稀里糊涂那么一晕,梦回前世。
对方厌恶的神情渐渐变幻,到最后竟与沈让鹤冰冷昳丽的脸重合。
他竟是那样讨厌她么?
谢湘灵在心底恨恨地想,刚才使的戮诛符,一看便知走的是邪门路子,属于不详背德之举,为正道不屑,认为与妖物无异。
沈让鹤对她使用那些东西频频劝阻,最严重的一次竟是直接气红了眼,脊背微微颤抖。
她那时都疑心沈让鹤要落泪了。
可他最终还是没再说任何,甩袖负气而去。
像一轮破碎的月。
她当年怎么就没将沈让鹤原地气死,也好过这厮日后为救女主死了。
混账丢脸的倒霉玩意。
谢湘灵晕了一阵子,缓缓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沈让鹤的背上。
少年的背脊单薄而宽厚,暖意穿透两人的衣裳布料源源不断的传来。
夜深了。
谢湘灵认出这是通向不归山沈氏的山道。
阴差阳错下,沈让鹤还是带她回了家。
现在已经走到半山腰了。
山道从顶延伸到山麓,共一万一千六百八十节阶梯,五千八百四十盏风灯,并有阵符加持,可免去风霜雨雪,灯火长明不灭。沈氏规定门下子弟及门外来客上山需一步一步走上去,皇亲贵胄也未免于此。
山腰被轻薄的雾岚绕住,像缓动的暗带,迎客松斜飞入山巅。
山壁内嵌的风灯照出脚下的路,明暗交替的火光镀在沈让鹤的侧脸,谢湘灵可以看见他双颊上细弱的绒毛,莹润如玉。
谢湘灵不自觉抿紧了唇,下意识想从沈让鹤的身上跳下去。
她挣扎了几回,对方的肌肉转瞬僵硬。谢湘灵诧异挑眉,没好气地道:“小道君,你这是在干嘛?我救了你,免你受伤,你现今随随便便就掳我回家?”
她随口定义:“流氓行径。”
“多有得罪。”沈让鹤解释说,“你腿伤了,不便行动。”
谢湘灵偏要和他对着干,故意歪曲他的意思,嗓音清脆道:“什么不便行动?伤的又不是你,子非鱼,你怎么知道我行动不便。”
沈让鹤背她走了很长一段山路,剩下的阶梯一路向上,由浮云遮盖望不到头。
沈让鹤的气息仍然平稳缓和:“你脉象有异,寻常医者查不出修道之人的病灶,我想带你回去给家中长辈看看。当然,若姑娘有更好的去处,沈某再送姑娘过去。”
谢湘灵沉默了一会,给自己把了个脉。
经脉滞涩,绵弱虚浮,模糊难辨。
很好,干得漂亮,穿书第二次就命不久矣。
她几度张唇,嚅嗫了一会。
右腿软绵绵的垂下来,在安静的时候痛感异常明显,刀尖扎进心口,刺痛再钝痛。
谢湘灵又叫唤:“道君,可有什么止痛的丹药拿来吃吃?我痛的厉害。”
沈让鹤垂眸说:“无。”
谢湘灵哼哼唧唧:“沈道君身为不归山沈氏的少主,将来的沈家主,连颗止痛的丹药都没有,像话吗?”
这只怪沈让鹤每每下山捉妖,从衣裳银钱到药物捐赠救济了一路,储物袋空了大半。
白骨生肉的丹药都给出去了,别说一颗小小的止痛丹,自然是半点不剩。
沈让鹤没回话,心里稍感愧疚,但还是一贯沉着脸。
谢湘灵又哪里会猜不到。
她最看不惯沈让鹤这般举动。
救一个,渡一个,到最后不惜割肉饲鹰,以己渡人,但世上悲苦之人何其多,恶披着善的皮囊混迹人群,走投无路之人哪怕是看见萤火微芒往往也恶到极致,他救的过来么?
谢湘灵忍了又忍,深埋在沈让鹤的肩头狠命咬了一口。
沈让鹤涵养极好,一声不吭,眉心轻轻皱了一下又很快展平,眼尾微微下撇。
他看着台阶,无知无觉的模样。
谢湘灵气笑了。
没准沈让鹤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刁蛮疯子,见人就骂,见人就咬,状若魔疯,行若野狗。
她厌他白衣不染尘,厌他皎洁如月,不坠落在她的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