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秋月从来没有拗过儿子,这一次仍不例外。
怪只怪,母亲和哥哥此时也如外人一般不讲情面。
她咬了咬牙,道:“好吧,你既决定了,明日我便去请冰人到你舅舅家下聘,尽快将亲事定下来。”
李泰来默然。
请不请冰人,请谁做冰人,他全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能否尽快将南玉儿娶进门。
自从知道右腿残了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算是完了。
那一刻,他了无生趣。但沈大夫给他扎过针敷过药后,他感觉到了疼痛。
那彻骨的疼痛让他一整夜没有入睡,他痛了一整夜,也想了一整夜。
自他记事起,贫困便成为他身体上的一个毒疮,这么些年,时时提醒着他与别人的不同。
在县学读书,寒冬腊月,同窗都穿着皮袍锦缎,而他只能穿着不能御寒的粗布衣裳被人嘲笑。
别人啖肉尝鲜,他则食不果腹。他甚至在人前不敢端出自己的饭食,只能躲在角落匆匆吃掉。
不是因为饭菜难以下咽,而是那样的饭菜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耻辱。
久而久之,他养成了孤僻敏感的性子。起初是没有同窗愿意跟他走进,后来便是他主动拒绝。
他异常勤奋,悟性也高,他把所有心思放在学业上,渐渐的先生对他开始重视起来。
而他也终于如愿以偿,十七岁便中了秀才,成为云县难得的青年才俊。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的毒疮越来越大,折磨得他无法安生。
凭什么他明明比所有人都勤奋,比身边人都有才华,但他却仍旧过不上他想要的生活?他淡漠的神态下,掩饰着一颗极其不甘平淡的心。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有意接近方卉。这其中确实有几分心悦,但更多的,是他想要通过联姻改变自己命运的渴望。
他的目标太远太远,他怕他一步一个脚印靠自己走下去,穷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终点。
有这样的捷径,为何要放弃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条捷径可以让他一步登天,也可以另他坠入深渊。
很不幸,他,赌输了。
只是,凭什么?他攥紧拳头,任由那毒疮在心里破溃。他不是任由别人踩在脚下的蝼蚁,他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以自己的能力,目前不能拿方家如何。但南玉儿,他却不想轻易放过。
他握紧了拳,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天快亮的时候,云县下起了今年第一场春雨。
雨不大,细细密密,在树上和房屋上笼上了一层湿润的轻烟。
南书燕撑着伞,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越发显得清冷纤秀。
她一直走到济仁堂门口,方才收起手中的伞。
济仁堂临街的门脸不大,面墙就是齐墙高的乌黑药柜。药柜乌黑厚重,阴雨天气越发显得深沉。
阿福正用石臼杵药,看到她,笑着招呼道:“南姑娘,你是给南二姑娘拿药来了吗?”
南书燕甩了甩伞上的水,跨进门来,冲阿福淡淡地笑了笑:“沈大夫今日不坐诊吗?”
阿福放下手中的石杵,赶紧道:“东家在后院收拾药材,我这就去叫他。”
“倒也不用,”南书燕笑着道:“我只是想买一些红曲草。”
“红曲草?”阿福挠了挠头,略微露出些尴尬,“医馆药材太多,我也记不住红曲草放在哪里,我还是去叫东家过来。”
阿福一溜烟进内院去了。
南书燕站的位置正对着药柜前面摆着的一张长条桌,桌面收拾得很干净,上面放着一小沓宣纸,一方砚台。砚台里有磨好的墨,上面横放着一支狼毫。
一切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了药柜旁边的帘子。
沈含山穿着白色长袍,脸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我听说南姑娘想要一些红曲草?”
南书燕朝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沈大夫这里有没有?”
“红曲草虽然可以消饱胀,但若是没有经过炮制,误食会中毒。”沈含山耐心解释道:“恰巧前几日炮制好的红曲草用完了,要不姑娘明日再来,我今日抽空炮制一些。”
南书燕温声道:“也不用这样麻烦,我只是用它染色,新鲜的会更好一些。”
红曲草可以入药,但也可以染色,当地妇人喜欢用它染布料做衣裙。
沈含山便笑着起身,“若是这样,昨日正好收了一些新鲜的,染色最好不过,我进去给你拿些过来。”
南书燕笑着道:“有劳沈大夫了。”
沈含山进去没一会,就拿着一小捆红曲草出来,“昨日送来的就这么多了,若不够的话,过两日你再过来多拿一些。”
南书燕赶紧站起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