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前来道贺的宾客全从客厅走了出来跪地行礼。
百相过来时,晏长卿已经进了特设的雅厅。
崔敬跟杜嬷嬷一左一右守在雅厅门口,除了主人家,其余人皆不得入内打扰。
百相几个孩子自然不在“其余人”之列。
登登跑进雅厅,便见坐在雕花圆桌旁的少年,正笑意浅浅抬眸看来。
百相眼睛一亮,“长卿哥哥!”
又嘴巴一扁,想到这回见面之后长卿哥哥就真的要走了,难过想哭。
“百相,过来。”晏长卿把小姑娘唤过来,抬手在她双包发髻间簪上一支玉兔头簪,及后身子稍稍后仰端详,故意玩笑,“好看。这玉兔跟你一样白糯。你生辰那日我不在,便当提前赠你的生辰礼物了。”
身边戴有一块上品羊脂玉,他数日前拿了出来,命人寻工匠加急赶制,便是想临离开前送小姑娘这件礼物。
百相恹恹,并不在乎什么礼物,“你是不是马上要走了?”
“嗯,”晏长卿应了声,手指蜷紧,“待会就要走了,船已经在码头候着。”
离了衙门本来就该直接启程,他私心,还是特地绕过来一趟,跟百相、跟小伙伴们再次郑重道个别。
此一别再重聚不知何时,他其实有些害怕。
怕小伙伴们年纪小忘性大,过不了多久就把他忘了。
金多宝跟林怀松、林怀柏站在门口没有过来,真正感受到了离别的伤感,反而变得别扭。
男娃子要面子,不想叫人看见自己红了眼眶。
外头响起崔公公催促,“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去北郊码头,该启程了。”
金老爷子跟金钱来忙站起身,毕恭毕敬,不敢表露遗憾。
他们当然希望太子能留下来一块用席。
但是事不赶巧没办法。
父子俩心里也明白,以太子的身份根本用不着去应酬金家宾客。
说难听点,外头的人包括金家,不够格。
太子肯临行之际特地过来一趟,已经是给了金家莫大荣耀,蓬荜生辉。
给的这个面子,已经太足够了。
从雅厅小窗往外看去,外头黑鸦鸦的人群。
晏长卿起身,牵着百相往外走,“金家今日宴客,孤本当饮宴同乐,奈何行程太过匆忙,不能再作逗留,甚是遗憾。”
他声音不高不低,雅厅外候着的人恰好能听清,“原州城虽然地处偏远,却也是我大瑞漠北要地,日后,望诸位一心既往,惠我大瑞百姓,助力我大瑞国泰民安。”
众人齐齐伏身,高声应和,“谨记殿下教诲!惠我大瑞百姓!助力我大瑞国泰民安!”
少年牵着小姑娘,于众人伏身高呼中,祥云黑锦履踩上人群中分道,一步一步行得平稳。
众人莫敢直视。
少年单薄清瘦身躯,被午后和煦秋阳裹挟,身周似聚着耀眼光晕。
气质疏冷,贵气藏锋,如青空澄宇,触手难及,高不可攀。
又恰是少年身边小步子松松垮垮的小姑娘,将高高在上少年拉下神台,变得可亲。
“明年还送我生辰礼物吗?”
“自然送的。”
“你亲自送吗?”
“若我不能亲自送,托人带来可好?”
“那明年你给我雕个大黄我戴头上,大黄看到了肯定会很高兴。”
“好,雕个大黄。”
阮妍也跪在人群中,在人群遮掩下悄悄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视线落在少年芝兰背影,又落到他身边小姑娘头上发簪,眼底尽是嫉妒艳羡。
林百相发髻上新簪的发簪,以上品羊脂玉雕刻萌态可掬的抱拳白兔,兔眼嵌红宝石,造型简单却特别,软萌讨喜之态与玉雪一样的小姑娘极相衬。
她七岁多了,懂得更多事情,加上家中陡变,品了人情冷暖后成长更快。
那是太子殿下啊!
日后坐在龙椅上受百官朝拜,手指轻抬指点江山的人!
寻常百姓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天颜的人!
为什么站在他身边的是林百相那个乡姑!
他为什么要纾尊降贵,唯独对林百相不同!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马车就停在金宅门外,莫一守在那里。
晏长卿上车后没有再挑帘外看,抿着唇吩咐起行。
多看一眼就多一点不舍。
码头在城郊,也不可能让小伙伴们再到那里去送。
总需分别。
马车轱辘轧过青砖地面发出轻微声响,渐渐远去,拐过拐角后消失。
百相憋了好久的眼泪,珠子一样往下掉,抬手抹了,马上又有新珠子沾湿脸颊。
金多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