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漩涡中,身不由己地飘远了,浮桥很快被抛在了身后,再也看不见。
“庄宗陛下!”
后边杨慎匆匆追过来,奋力想把他拉回去。
但他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过于低估了第聂伯河水的凶残程度。
所以最后,不仅没拽动李存勖,反而把自己也陷了进去,不得脱身。
河水滔滔奔流,四顾白浪茫茫,全不知出路在何方,更兼夜色深沉,雾露涌动,河面上杀意森然,倏忽如同来到幽冥世界。
杨慎一向养尊处优,从未见过这等可怖的场景,面色惨白。
“怕什么”,李存勖淡声道,字句被风涛吹得有些模糊,却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朕还在这里,有事朕先上,你到后边去。”
杨慎一怔,轻轻点头。
“别光点头,什么都不做,保护好你自己”,李存勖握住他的指尖,为他挡住了那些冰冷刺骨、冲刷而来的水流,以及水中乱糟糟漂浮的尖锐石木。
他微笑着说:“卿的手是弹琵琶的手,可不能伤在此处。”
杨慎有些意外,眼睫轻轻颤了颤,低声道:“多谢庄宗皇帝。”
这时候,本该说点漂亮的场面话,但李存勖既不是他的上司,对他也无所图谋,更没有帝王心术,只是单纯欣赏他这个人罢了。
所以他莫名觉得,似乎不该这样轻易敷衍过去。
杨慎缄默了许久,语气很轻地说:“若这次能活着出去,我便一直为陛下弹琵琶。”
李存勖:啊这。
那你的琵琶显然是弹定了呢。
他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至极的时刻,无数次命悬一线,在最危难的绝境中翻盘。
对他来说,掉下河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
何况,如果真到了致命的时刻,还有个最后保底的办法,那就是找宋祖开传送门,总不至于把性命葬送在这里。
但李存勖作为战神帝王,自有一番骄傲,是绝不愿做逃兵的。
他闭上眼,不再多言,默默积蓄着力量。
期间,经过一处礁石,朱厚照猛地一磕,居然清醒过来。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在河中心飘着,四面都是波浪,险些眼睛一番,再度昏死过去。
“快醒醒!”
李存勖赶忙伸出手,将他剧烈晃动了几个来回:“现在根本不是昏的时候!”
朱厚照本就头昏眼花,这一下更是被他晃掉了半条命,缓了好半天,眼前看东西还是重影的,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怎么会在这……”
李存勖也是无语。
他还想问怎么回事呢,这么大个人,怎么一点水性都不通?
如果不是被朱厚照一拖,他早就把人救上去了,现在应该在卡尔坦城中高坐,吃着火锅唱着歌。
听他讲述了事情经过,朱厚照不由讪笑道:“这事也不能怪朕……朕从小就怕水。”
“那你可得多练练”,李存勖皱眉道,“等回头腾出手来,就让专人带你下水训练。”
朱厚照听得老大不乐意,却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堵了回去:“古往今来哪有惧水的将军?”
“许多战争都出现在临水渡河的场景中,比如,韩信背水一战,诸葛武侯五月渡泸,梁武帝起兵襄水。”
“更不用说古往今来有那么多战役,都围绕着渡口重地,江河湖海开打。”
“你既然不会水,难道打算兵败的时候,跳入河中自寻死路?”
呵,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这么怼他。
朱厚照梗着脖子,有些不服地嚷嚷道:“这都是小问题,山不来就我,朕就去就山,以后打仗的时候多留些心,避开水不就行了!”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李存勖简直被他气笑了,“玄黄于野,战之疑也,战场上瞬息风云万变,不过毫厘之差,最后的结果就会谬以千里。”
“你把不会水这么大一个破绽卖给人家,是生怕敌人不临河设伏,给你一击毙命吗?”
“唉,真是……”
他目光锐利地扫了过去,“你气死朕算了。”
朱厚照哑然。
这话换成别的任何人说,他可能都做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往心里去。
但李存勖不同。
不论是以一个战神帝王、极其富有经验的过来人身份,还是以他的好朋友身份,这话都是坦坦荡荡,并无其他用心,纯然在为他考虑。
“那好吧,亚子你别生气了”,朱厚照决定接受他的好意,闷闷不乐地说,“朕回头学泅水就是了。”
李存勖这才容色稍霁,满意地点点头:“那行,朕会一直盯着你的。”
一旁,杨慎敬佩地竖起大拇指。
还是庄宗皇帝有办法啊,几句话就让我们陛下言听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