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走出仓库的时候,天色有些发阴。
秘书在旁边给他递了帕子,陆深接过来,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每一根手指,白色的棉帕上沾了鲜红色。
秘书想到刚刚在仓库里听到的那些话,恨不得自己当场聋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总——”她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被男人抬手止住了。
“回医院。”陆深淡淡道。
陆深已经不再去看医生了,手臂的伤自己也可以换药,但他还是每天都住在医院。
因为向暖也在。
从外面回来,陆深直接去了病房外,他没敢进去,隔着一道玻璃门看着向暖在喝汤。
他心里堵着的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终于肯吃饭了。
陆深正准备离开,屋内的人像是有所察觉似的,突然抬起头看过来,一瞬间四目相对。
刚刚面对血腥场景都无动于衷的男人此刻却有些慌了神,他下意识的想转身离开,不成想却被人叫住。
“陆深!”
门没关紧,向暖的声音顺着缝隙传进来,还有些虚弱。
陆深只愣了一秒就推门进去。
男人站在门口,像是不敢往前多走一步似的。
“哪里不舒服吗?”他低声问。
向暖手里捧着汤盅,仰头看着男人,声音很轻,“对不起。”
陆深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迟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沙哑,像是颇为艰难的从嗓子缝挤出来似的。
“没有!是我……”陆深顿了顿,眉头皱的很深,“是我不好。”
向暖摇了一下头。
“我之前两天心情不好,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你身上,抱歉。”
向暖今天下午做了一个梦,看不清人,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但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是她的孩子在跟她告别。
醒来后,向暖痛哭了一场,心里却没有那么堵得慌了。
她像是骤然从一场梦魇中惊醒过来似的。
其实向暖心里清楚,孩子没了怪不了任何人,跟陆深也没关系。是她太难过了,心里的悲痛需要找一个倾泻口。
所以她自私的把罪责怪在了陆深身上。
陆深走过去,还没等他有其他动作,向暖已经突然抬手搂住了他的腰。
她垂着头,纤细的脊背摸上去都是骨头,整个人像是被暴雨捶打的花枝在细细颤抖。
感受到衣料被沾湿的时候,陆深才意识到,是向暖哭了。
心里像是抽痛了一下。
他低声道,“别哭了,这些天哭的还不够吗?你的眼睛不要了?”
“陆深,它还那么小。”向暖声音哽咽,“我还没有给它取名字。”
陆深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怪别人,我知道,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它!”
“不——”
陆深眼底伸出漫出一抹红色,又被他克制的忍下去。
他抬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少女的脊背,太瘦弱了,蝴蝶骨凸出来,倒真像是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
“我们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如果你愿意,可以刻在它的墓碑上。”陆深低声哄她,“别再哭了,医生说你的眼睛不能再哭了。”
向暖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开口。
“好。”
她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陆深,“叫风吧,我希望它是风,无拘束,永远自在。”
陆深低头,拨了一下她的额发,然后说,“好。”
—
第二天的时候,陆深亲自开车带着向暖去了郊区的墓园。
姑且算是衣冠冢吧,只放了一些男女款式的小衣服。
向暖坐在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
到最后,她迟疑着,声音有些紧张与无措。
“如果可以,你还愿意来吗?来做我的孩子?下一次我一定保护好你。”
没有人说话,只有一阵风吹动向暖耳边的碎发。
回程的时候,向暖窝在座位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她懒怠的打着哈欠,低声说,“我不想在医院住了。”
她讨厌一成不变的白色,也讨厌那样浓烈的消毒水味。这总会让她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天的白炽灯还有身下的疼痛。
最近陆深对向暖很是纵容,几乎没有不应允的,但听了向暖的这句话,却皱紧眉头拒绝了,“不行,大夫说你身体虚弱,还得再住院观察。”
本来今天也不该让向暖出门的。
但他想着向暖完成了这个心愿后心情也许会好很多,这才带她出来的。
向暖似乎已经预料到陆深会拒绝了,闻言只是垂下眸子,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