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姑娘推断皇帝中毒全凭慧妃的居心,并无实证,她相信以慧妃的老谋,不会留下纸面上的证据供旁人揣摩。
她在想自己尚且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么肃王他又是如何从中得出结论,断言内侍官下了毒呢?
难道他真的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以至于色令智昏,不求胜解了?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肃王。
凌姑娘对肃王武瑛玖有了全新的认识,遂放弃了在纸面上挣扎,打算把那起居录合上,却在即将翻篇之时感受到了男人汹涌的靠近。
他的气息,对于她,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同寻常的。
她的感官全都汇聚在他的一举一动上,便觉察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脑门,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落在起居录上的一处,轻点数下,凝神端视着她。
天子寝房,刀兵之间,肃王武瑛玖如同一位严师,谆谆教导着一根不开窍的朽目,独具了温柔与耐心:
“看明白了吗?”
凌姑娘重新审阅那份起居录:
白术、黄芪、当归;淮山、党参、生姜;
并无不妥。
她努力回忆着医书上的种种,感叹着书到用时方恨少,蓦然间抬头,却在肃王凛然如剑锋的眉眼中觉察到了一丝无可奈何:
“原来你是个骗子。”
肃王武瑛玖对凌姑娘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她说皇帝中毒了,他对此深信不疑,为此下令问责,可是到头来,却发现她只是以此为由,虚张声势,骗慧妃上钩、露出马脚。
“我又没有叫你一定要相信。”
凌姑娘小声嘟哝后滕然回转视线,强迫自己只专注于起居录上的字里行间,一番深究,数次扪心自问:
难道是,川芎或是山楂,怎么了吗?
她不时凝眉,怅然若失的神色,落在肃王武瑛玖的眼中,是纸美人入了凡尘,跌跌撞撞俱是可爱。
可在旁人眼中,便是假神医露了怯,众人忙活了一场,虚惊了数度,原来只是一场骗局。
对于慧妃而言,这无疑相当重要。
她一番苦心谋划,险些便在肃王武瑛玖的雷厉风行下,以一个小小内侍官的死终结。
这显然不是慧妃想要的结局。
她在心底耻笑了一声,凌姑娘,经年不见,怎的还是如十六岁那般心软?
方才凌照水若是不打岔,这会内侍官已经人头落地。肃王拿内侍官的命给凌姑娘充台阶下,这件事盖棺定论,又何必还要在这细究当今是否中了毒?
京都城内,不留心软之人。
慧妃那被肃王雷厉风行之势打压了的气焰,瞬间便重燃了起来。
在她的示意下,几名太医轮流上手查探当今的症状,得出的结论高度一致又都在意料之中:
“回娘娘,回殿下,陛下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太医的定论坐实了凌神医的谎言,大大合乎了慧妃的期许,她正要开口讨伐,却听肃王武瑛玖抢先一步,对众位经验老道的太医道:
“查不出病症,那就一定是尔等才疏学浅了。”
言下之意,肃王是执意要力挺凌神医了。
无论对错,无论真假。
凌神医的谬断在肃王武瑛玖的推波助澜下,即便是十四匹马都追不回来了。
慧妃看着儿子,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昏聩的样子。
隐忍的坚韧的肃王,他又何曾有过昏聩的时候?
慧妃气不打一处来,却不舍得发泄在儿子身上,她此时有了底气,知道凌照水手中并无证据,便力主速战速决将凌神医赶出京都城。
慧妃对着凌照水劈头盖脸下了最后的通牒:
“那么便请术业有专攻的凌神医,来说一说,陛下究竟中了什么毒?”
对于凌神医的医术,慧妃是有几分了然的:
白芷尚能认作当归,她的医术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凌姑娘被刻意刁难,心中腹议:
陛下中了什么毒,你不知道么,竟然还要来问我?
可碍于场面,却也只能应承:
“慧妃娘娘贵人多忘事,如此,便只能由照水来为诸位解答了。”
她边说边走,被肃王武瑛玖横生的一脚挡住了去路,她不得不抬头,与之对视,便见众目睽睽之下,肃王拿过她手上的那本起居录,重新翻至他刚刚为她指点过的那一页,正准备亲自为她讲解其中的端倪,却见她头也不回地绕行而过,全然不理睬他纡尊降贵的殷勤。
诚然,凌姑娘并不知晓肃王从何得出的内侍官下毒的结论。
但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自有她的独木桥。
他难得为人开小灶,奈何她凌照水,从不喜欢被人吊胃口,她最不擅长的事便是,
不耻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