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郊,十里亭。
兰若回望一眼恢弘的城郭,被车夫催道:
“姑娘,快些走吧,不然日落前咱们进不了城,落不了脚,怕是要宿在荒野地。”
这一路艰辛,兰若很清楚。
她再不犹疑,再无牵挂,迅速上了马车,落帘时望了一眼远处,对车外前来送行的碧玉道: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父亲虽不知凌伯父的真实死因,但是他至死都笃信他无罪。”
兰若说罢便一头钻进了马车里,她深知至此一别,她与京都城当再无丝毫瓜葛。
父亲的死横亘在京都繁华之上,成了她对京都城最深亦最难忘的记忆。兰若只能遥想,也许凶犯伏法,会将那些美好的儿时记忆带回来吧。
与碧玉一道并立的还有另一个婢女,手上捧着一堆送行的礼物,全都被兰若直言拒绝了:
“晋王妃的大礼,兰若受过了,不想再受了。”
多年手帕交,互诉交心事,到了今时今日,也唯剩一言相赠:
“望晋王妃,好自为之。祝晋王妃,得偿所愿。”
马车扬尘而去,不问归期。
碧玉躲了会浮尘,才从驰道快步至亭中,见了凌照水,将兰若的留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好奇问道:
“小姐为何不亲自送兰小姐?”
凌照水抿了小口酒,道:
“我同她往日无交,近日无情。拨冗相送,也不过是想要从她口中探知一些兰大人生前的口风。”
“她是大理寺卿嫡女,从前相交的也俱是身份相当的贵女。我一个外室的私生女,从前便被她瞧不上,不与相交,你去送,同我去送,并无多大差别。”
凌照水不曾见过兰剑,父亲凌捭阖回到倚梅园后也甚少提及朝堂之事和他的那些同僚们,即便如此,年幼的凌照水还是从父亲口中听得过那么几次兰剑的名字。
他是父亲的密友,与故交。
凌照水不曾见过兰若,她是兰剑嫡女,印象中这位兰小姐的及笄宴和出阁酒都办得颇为隆重,热闹非凡,凌洒金和苏揽月都去赴过宴,津津乐道,他们得知凌照水连请柬都没有收到,才将溢于眉梢的欢雀迅速掩去,凌洒金说:
“不过便是些逢场作戏、惺惺作态的人,去与不去,见与不见,都无关紧要。下次再有宴请,我也不去了,在家陪妹妹玩。”
彼时苏揽月还曾替密友解释过:
“兰姐姐许是忘了。”
苏,凌,兰三家是世交,且子嗣都不算旺盛,掐着手指头数一遍,就断不会遗漏了谁。
兰若没有宴请凌照水,不是忘了,而是不想请。请外室私生女赴宴,会降低了宴请的规格,也会让赴宴之众觉得自己跌了颜面。
京都城里闺阁后院盘算的那些弯弯绕绕,凌照水虽然看得开,却也不是全然不懂。
不过都是些脸面上的算计。
就好比今日凌照水前来送兰若,不是想送,只是想探口风。
因此备了干粮,果脯,披风等一系列长途赶路所需物件,碧玉嘘寒问暖时一齐捧到兰若面前,兰若过了眼,拿人手软,便真的透了句底话给凌姑娘:
兰剑,十分笃信凌捭阖的人品。
挚友之言,尤为关键。
前大理寺卿兰剑为凌捭阖力抗朝野上下的压力,死拖不审不判,竭力为其奔走开脱,至死都不肯松口,兰剑的行为确实也印证了他的判断。
凌照水想到这,便愈加觉得凶徒可恶。
她满饮一口烈酒,心中对兰剑、兰若油然升起了一腔愧疚:
她没能让兰若亲眼看到邓筵茆人头落地,以此消解血亲之痛。
邓筵茆的斩首之日原本定于三日后,凌姑娘请送兰若回外地的兰剑门生务必要在此之前将兰若送走。
念及此,凌照水的眼眸往亭外偏了偏,恍惚间她竟然看见兰若的马车似乎又回来了。
待她浑身一激灵,回过神的时候,马车已经直愣愣地停在了十里亭外,兰若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兰姐姐可是遗忘了什么?”
兰若这会回来,晋王妃那些人已经走得没影了,便只有凌府的人还杵在长亭外。
“你兄长说得倒是不错,你走路果然慢。”
兰若进到十里亭中,凌照水散了散身上酒气,正色道:
“兰姐姐,可是有话专门要同我讲?”
凌照水动作慢归慢,但神色机敏,看上去就是脑子极为好使的人。
这一点在大理寺的公堂上,兰若早已经见识过了。
她那时便有些后悔,若是少时自己能少些门第之见,少与苏揽月之辈往来,多结交一些如凌姑娘这般的聪明人,不知道如今她对京都城的惦念会不会多一些。
兰若走到凌照水面前:
“兰若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