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闻言终于抬起头来看去,目中露出几分不解,看似此时才留意到兰香抱着琴站在温玉燕身后。
温玉燕留意到江氏神色,心中当即就堵了堵。
她之前是已经打听过江氏性情的,只是江氏对她的冷淡还是出乎了她的想象。
不过她既然主动跟贺怀琛和曾氏提出过来,心里便也做好了准备。
她很快调整过来,朝苏淡云露出一个端庄笑容,“回夫人,妾身之前在南方生活时,曾学过几首有助于安神静气的曲子。
前几日妾身去荣安院看望老夫人时曾为老夫人弹奏过,老夫人说是听了后身心的确舒畅了不少,便交代妾身若得机会到碧浔居探望,也要为郡主弹奏几曲才是。”
苏淡云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我早听闻温姨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如此,那就辛苦温姨娘了。”
她笑容依旧,半点儿妒忌的神态也无,说着便起身朝江氏行礼告辞,“既然老夫人吩咐了温姨娘过来为大嫂奏曲,弟妹我就先不打扰了,还请大嫂多保重身体,弟妹改日再来拜访。”
江氏见了,忙抬手让她坐下,“三弟妹既然来了,何不留下来一起听听?”
怕她坚持离开,江氏又努力挽留了一遍。
苏淡云其实也想留下来看看温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从善如流地顺着江氏的要求重新落座。
只是这样一来,温玉燕忽地便成了来献技卖艺一般,心里一时间比方才更堵了。
可转念想到可以借此机会让苏淡云更加自惭形愧一下,她心里的堵便又一下子舒畅了许多,遂面带笑意地起身朝两人落落大方行礼,“承蒙郡主和夫人不嫌,妾身便在此献丑了。”
江氏淡淡点了下头,命晚霁去安排琴桌等一应用具。
待一切准备妥当,温玉燕起身在琴桌旁落座,抬手悠然弹奏起来。
琴弦随着她的指尖拨动,只听琴音时而低沉时而舒缓。人的心神随着这琴音引导,时而像穿行于郁郁葱葱的林间,时而似赤脚淌着山涧的溪流行走,一转眼又似是坐在林荫下任徐徐山风拂面,又似是在缤纷的花海中肆意徜徉,耳边还似有声声鸟啼啾啾虫鸣。
无可否认,温玉燕的琴艺的确是十分出众的。
苏淡云听着这熟悉的曲子,熟悉的感觉也随之涌上心头,一时间似又回到了上一世路过湖边时、驻足花园时,还有途经与春阁时,自己偶尔听到的幽幽琴音。
当时她寻着那琴音看见了弹出那琴音之人,她远远看着她拨动着手中琴弦,看起来那么的美丽又富有才华,就像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
然后她就看到那颗明珠被她的夫君拥进了怀里,捧在了手中。她看到他看向那明珠的眼神里满满都是爱意,爱得那么直白那么痴缠。
那爱意她渴望了多年也等了多年,她也曾经想象过对方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向自己。那些年里,她在心中反复想象着这样的画面,那画面就似漆黑深谷中一直悬在前方的一点微弱的光。
她用着飞蛾扑火般的力气一直负重往那点光扑去,等她扑到近前,她看见的却是那两人在自己面前相拥相依,把她当成了空气。
那时她才发现,她奋不顾身去追逐的根本就不是爱意的光,那不过是锋利刀剑上的森然寒意,等她来到近前,便毫不留情地直直刺进她的心,将她刺得千疮百孔,将她剐得体无完肤。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呢?
是的,她逃跑了。
她本可以上前,让那颗明珠给自己行礼,让那夫君给她该有的体面,可她不敢。
她觉得自己不堪极了狼狈极了,她转身就跑,跑回自己的洞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
她也想过彻底地逃跑,却不知自己可以逃到哪里。
日子还那么长,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欺骗自己,继续骗自己去仰望那点根本不存在的光。
她就那样自欺欺人地活着,直到自己出了意外,掉进了冰冷的大河,她才被动地逃走了。
数年后,她看见那颗明珠堂而皇之地坐上了自己以前坐的位置,看见她在那位置上变得更加璀璨耀眼。
而如今,这颗明珠就坐在自己面前,听琴的却不是她的夫君——那个把明珠捧在手心里的人,而是她自己——当年被他们当成了空气的自己。
所以,当时的自己又有什么好逃的呢?
自己是正妻她是妾,当年的自己为何就不懂得营造今日这样的场面呢?
怎地就为了那不值一钱的爱慕卑微到了极致,生生就把自己断送成那样了呢?
她不由得就想起了离开侯府的那些年,想到随师父四处奔走时见过的那些女侠女镖师女掌柜,她们虽然为数不多,也时常会被他人诟病,可在她眼里,恣意洒脱的她们却比眼前的这颗明珠还要亮上千倍百倍。
这世上本来就可以有种种不同的活法,后宅并非女子的唯一选择,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