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海收回了手,眉目含笑道:“胡郎中不知,多年前曾有人拿着一张方子到良木堂抓药,那方子上开的正是竹叶石膏汤,而石膏的剂量加起来也是到了十五两五钱。当时某也甚是吃惊,不过还是照方子抓了药。
后来某又偶遇了之前来药堂抓药那人,得知他的家人已经痊愈,某听了着实震惊了好一阵子,以至这事至今仍不能忘。
方才胡郎中说这位小娘子所开石膏剂量过大会害人性命,可从某遇到过的那次病例来看,小娘子能开出这等方子想必也是有理有据,并不像是胡乱作为。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世上还是不乏医术精湛不走寻常路的高人。”
段一海这一席话说得胡郎中面色乍红乍白,也把苏淡云说得心中激荡。
这治疗的法子她其实是从师父身上学的,师父向来有胆有识,用药从不拘于一格,在多年治病的经历中不断揣摩提升,在收她为徒之前,师父早已研究出一套使用石膏的治疗方法,是个十分擅用石膏等药物的高手。
当年她随师父出诊,亲眼见师父治好了一个患了同等病症的患者,事后她还向师父讨教过,这才得知师父原来早在多年前在外游历时便曾治好过此等病症。
此时想来,难道段掌柜方才口中的病人,便是曾被师父治好之人?
思及此,苏淡云心中禁不住就砰砰跳动起来。
说实话,自从醒来,有关师父的记忆虽在渐渐恢复,越发清晰,可她心里其实一直都在害怕着担心着,她担心记忆中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害怕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师父仅是那南柯一梦中的一个泡影,醒来便再也没有,以后也再不可能相遇。
如今段掌柜之言无疑吹散了一直横在她和师父之间的迷雾,让她能清楚感觉到师父的存在,能更确定自己重生的事实,而那些关于将来的各种计划和想法也全都是基于事实的规划,并非她妄想出来的空中楼阁。
她心中豁然开朗起来,似是有一束光忽地照进了自己的心,之前偶尔的迷茫和今日种种遭遇带来的诸多不快也瞬间被这一束光击成了齑粉,呼一下被风吹散不见。
她从没觉得这般的轻松,心中重新充满了力量。她看了眼身旁的男子,又看了眼躺在车上的妇人,渐渐握紧了双拳,目光炯炯发亮。
师父,我一定会照您的教导治好她的!绝不会给您丢脸!
想着,她不再耽搁,上前朝段掌柜行了一礼,神色感激又郑重,“多谢段掌柜出言相助,方才听两位前辈谈话提到了良木堂,不知段掌柜是否良木堂的掌柜?”
段一海看向苏淡云,见她从方才和胡郎中对峙到现在始终都行止有度,又平和知礼冷静从容,更觉她是个训练有素的郎中,不禁微笑点头,“在下正是 。”
苏淡云当即朝段一海恭敬再行一礼,道:“段掌柜,这位娘子情况凶险,今日必须要得到及时治疗,不知我们可否移步到良木堂去照方抓药?”
段一海本也打算邀请几人前往,闻言立马点头同意。
苏淡云一喜,连忙道谢。
想到什么,她踌躇了下,又道:“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不瞒段掌柜,这位娘子的家离这里较远,若让这位娘子继续来回折腾怕会加重病情,还会影响腹中胎儿,不知良木堂中可有房间可提供给这位娘子歇息?”
其实良木堂只是药堂,并无坐诊大夫,按理说不会有可供病人治疗的地方。再者,只是抓药和留下治疗这两者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万一病人没有治好,在药堂中出了事,遇到胡搅蛮缠的患者家人,没准还会给药堂带来官司。
苏淡云也知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可那妇人的情况实在不容继续四处奔波,想着便也大胆将这想法提了出来。
见段一海露出些许错愕和为难,她又忙补充道:“不用歇息很长时间,只要病情好转,之后便能归家,快者明日,慢者两三日后便可。”
她虽心中忐忑,但说这话时神情甚是泰然,语气也十分笃定,像是这妇人能康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般。
妇人的夫君在一旁听着,当即就心头一震,眼泛泪花,也忙跟着一同恳求起来。
段一海虽仍纠结,但也对苏淡云的笃定语气倍感惊讶。
他不由得再次想起多年前的那个病人,不知怎地,他总觉得面前女子和多年前治好了那病人的郎中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此想着,他压下心中犹豫,终于点头同意下来。
胡郎中见了还想阻止,却被段一海强硬拦了下来。
妙手堂的伙计一直在医馆里隔岸观火,一直都没出来帮忙,胡郎中孤军奋战,实在无法抵抗,最终只得对着几人气愤地放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狠话,之后便一甩袍袖愤愤然重新进了医馆。
成功气走了胡郎中,几人也不再耽搁下去。
段一海带着苏淡云主仆二人上了自己的马车,男子则跳上驴车跟在马车后头,一同往良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