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帝国历九百九十三年九月十日,晴。
亲爱的日记,离开鹰息堡后,沿途似乎就好像都是一样的景色:树林,田野,马蹄和车轮溅起的烟尘,每一天,我都坐在车厢里,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头脑昏沉。
我尝试着在旅途中读从学城带来的魔法书,但烛火太暗又摇晃不定,于是看不了几页,困意就会来袭。
有时我在白天睡着,有时我在半夜睡着。
我的作息就像我的命运一样一团乱麻。
安洁·伦道尔和维克多·劳瑞都说,我,艾略特·伊戈尔,现在看起来有点领主的样子了;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我不知道,我觉得他们只是在安慰我——我甚至对他们都感到陌生……
我的十几年人生都是在学城里度过的,我并不熟悉自己的女仆与首席法师……
我不熟悉车队里的每一个人。
就连镜子里我自己的样子,看起来都既陌生又滑稽——我根本不适合穿领主的华服,精绣过的法师短袍才更能衬托我的身材,学城的姑娘们也都是这么说的。
啊,学城的姑娘……
我的心还留在学城那边——不,不是因为姑娘,我是真的在想念那座枯燥的城市。
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在法师学院时,我每天琢磨的是如何翻越有魔法禁卫巡逻的围墙,跑到外面市镇的酒吧里钓个醉酒的姑娘,可如今,我离学城上百公里远,但我居然开始思念起了那些高耸的白色尖塔。
说不定,我也只是在抗拒成为领主这件事。
我,艾略特·伊戈尔,并不是当领主的料——没人这么下过断言,但我自己心里清楚。
母亲曾经说过,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不是吗?
不,我绝对不是当领主的料。
想象一下吧,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像老文森特那样,永远装模作样地挺着腰板,听着弄臣亲信那些无聊的奉承话,在皇帝陛下和每一个更高阶贵族的面前奴颜婢膝……
只是想象着这些,都让我作呕。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艾略特·伊戈尔,本该死在某个姑娘的肚皮上,或者醉死在一个狂欢之夜里,而不是坐在冰冷的领主宫殿里默默老去。我本该在帝都最繁华的鹦鹉大街上开一家妓院,亲自调教手下的每一个姑娘,把帝都最美丽的贵妇人们全都变成我的情妇……
我本应在每一个温柔的夜晚,怀里搂着女人,对着空中的明月痛饮狂歌。
卡特琳娜要远比我更适合继承这个爵位。
想想吧,“卡特琳娜·伊戈尔女公爵”……我的这位姐姐一生下来就是管理领地的料,她认真、负责,对领民永远都那么善良和仁慈……
可我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皇帝陛下突然处死了我的父亲,把几千禁卫军派到鹰息堡抓走了我的母亲,让她死在暗无天日的黑牢里;
他指名道姓地让我继承爵位,让我带着领民迁移到遥远的南方去……
这一切都是一场灾难。
我恨皇帝陛下。
之前听到父母的死讯时,我没有太多反应——我只见过他们寥寥几面,对于我来说,老文森特·伊戈尔和安娜公爵夫人,并不比在学院教《魔法史》的伊顿爵士更亲切。
但最近,我开始频繁地梦到他们。
每天醒来时,我的枕头都是湿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哭……
我恨皇帝陛下。
他把本来并不属于我的命运,强加在我的身上。
我甚至都开始怜悯起队伍里的这些百姓了。
他们也都和我一样,原本在鹰息堡有着自己的幸福生活,却被这场飞来横祸,彻底打乱了人生的节奏……
我们的人生之车,就这么冲出了命运的悬崖,从此一去不返。
昨天,在克伦威尔公爵领的边缘,甚至发生了一场针对车队的强盗袭击;
那群响马强盗就在我的面前,把一个小女孩砍成了两截。
我吐了一整夜。
劳瑞大师说,这群强盗的背后可能有幕后黑手。
他说伊戈尔家族的政敌,很可能在试图将我们斩草除根。
可我,能拿什么保护自己、保护这些人呢?
我,艾略特·伊戈尔,只不过是一个二阶的初级法师,我担任领主的水平甚至比魔法更糟糕……
这根本不是属于我的世界、这不是属于我的战争……
我恨皇帝陛下。
但是我必须做点什么……
现在,我是伊戈尔家族的族长了,我是这些人民的领主……
我需要力量。
我应当保护我的人民。
我要为我的父母报仇——我甚至都不怎么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