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回家时, 梁和玉还看了这幅画许久,两人罕见地再次谈到六岁那晚的惨案。
现在刚过去多久,大哥怎么可能不记得了?
沈暮云半边脑袋刺痛了一下,怀疑地看着梁和玉, 打量眼前这张熟悉的年轻脸庞。
梁和玉的神色不似作伪。他眉头紧锁地看着画, 显然也受到画面的刺激, 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往事,脸色微微发白, 却迟迟不肯将视线从画上挪开。
刺痛感越来越强了。
沈暮云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哥,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确实没见过, 你居然会画这样的作品, ”梁和玉喃喃道,“我能看出八音盒和浴缸, 但是浴缸里的人……你……”
他显然已经联想到什么,沉默几秒,转过头来和沈暮云对视。
“你这段时间还好吗?”梁和玉用力握住他的肩膀,手心的汗透过薄薄衣料渗到了沈暮云的皮肤上, “怎么忽然想到画这些?有心事也什么不跟我说?我虽然工作忙,但只要是你找, 我一定都会抽时间。”
梁和玉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能证明,他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暮云神色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沈暮云一寸寸打量眼前人, 确认他的每一个五官都是熟悉的,然后忍不住伸出手去,沿着骨相缓慢地摸, 摸到下颌边缘来回摩挲, 确认这是一张完整真实的人皮, 而不是粘贴在骨头上的恐怖伪装。
梁和玉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他以为弟弟犯了老毛病,用力摇晃起他的肩膀,还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沈暮云的脸,皱眉道:”怎么了?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马上给你叫医生!”
沈暮云:“……”
他被晃得想吐。
但梁和玉的反应让他感到很安心。
这是完全符合大哥性格的行为举止,过去这么多年,只要他在梁和玉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正常,大哥就会一惊一乍地喊医生。
沈暮云在被晃的恶心感中冷静了一会,身手抓住梁和玉的手臂,勉强从他手心下挣脱出来。
“我很好,”他告诉梁和玉,“不用叫医生,我只是在确认你有没有变瘦。”
梁和玉怀疑地上下扫视他。
沈暮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往后退了半步,问:“大哥,你确定第一次见到这幅画吗?”
梁和玉重新看了一眼油画,压住心里涌出来的恐惧和不适,眉头皱得更紧一些,点头:“嗯,如果我之前见到你在画这些,一定会跟你好好谈谈。”
沈暮云:“你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七个月零七天前。”梁和玉说得很笃定,他对数字和时间的记忆力向来卓越。
沈暮云:“……”
微微鼓起的腹部开始咚咚直跳,他下意识伸出手,隔着衣服捂住肚子。
世界好像已经出问题了,他沉默地想。
在他的记忆里,他清楚记得大哥不久前火急火燎临时回家,专程来看他新画的油画,而且一眼就从草图里认出了他想描绘的内容,和他重谈二十年前的往事。聊天的过程中,沈暮云一度接近精神崩溃,那时的“梁和玉”伸手将他揽进怀中,温柔地跟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真实,绝不可能是幻觉。
可在梁和玉的记忆里,这些画面全部凭空消失了。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是他产生了难以分辨的逼真幻觉?还是大哥因为过去的心理创伤自动遗忘了部分记忆?
或者,眼前人是假的,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真正的梁和玉还好好待在A国,继续忙碌他的事业。
又或者……记忆里的梁和玉才是假的,有什么东西假扮成大哥,只为了看他的画、和他聊天。
……
越往下想,大脑的刺痛越严重。
沈暮云脸色逐渐发白,用力捂住肚子,微微弯起腰。梁和玉很快察觉到他的异常,伸手扶住他,道:“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沈暮云看了一眼腹部。
那里隆起如四月怀胎,可梁和玉没有一点反应,像是看不到腹部的异常。
沈暮云勉强勾起嘴角,摇摇头,道:“只是中午有点吃撑了……哥哥,你还记得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梁和玉担忧地看着他,对他的精神状态深感不安,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你穿了浅蓝色的条纹衬衣,配深色的宽松牛仔裤和白色德训鞋。那天还下雨了,我记得很清楚,你想爬到雕塑后面拍照,差点摔跤。”
沈暮云又问:“我23岁生日的时候,你送了我什么?”
梁和玉:“二十三岁啊……送你的礼物太多了,这个要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