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辛屯的踩踏事件上了齐鲁新闻,元宵节出事后一个月,上任几个月的办公室主任任思理就不见了。
那天办公室的同事找他请示工作,没见到他,就打电话给他老婆,他老婆说,“早上的时候看着他拎着包离开了家,还说了一句记得到单位时帮我交一下党费,应该上班去了。”
办公室的人以为任思理去医院处理踩踏事故伤员的事情,也就没再找,到下午下班时医院家里和单位都在找他,老婆在家里仔细翻了翻,发现家里少了两百块钱,那本来是准备要存银行的。
第二天,老婆往任思理老家打了电报,过了几天后,电报回来说没见思理回到家,前后一个礼拜过去了,不但矿上没有刘园市没有善国县没有,所有任思理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个遍都没有。
一个月过去了,任思理还是没有找到,辛屯矿在报纸上发出寻人启事,也在公安报了案,几个月来他老婆每个月都按时到组织科交党费。
几年后,任思理变成辛屯人嘴里的一个谈资,他老婆仍按月到组织科交党费。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党费是交到办公室,后面新的办公室主任说老任现在也不算我们的编制了,我们代收也不合适,问了组织科,组织科问党办,党办讲就算到你们那里吧。
于是,他老婆就把党费交到组织科,可组织科的人说老任现在都已经失踪四年以上,说句不好听的话,相当于人没了,这个党费我们不能再收了,他老婆说如果他哪一天回来了,发现自己不是党员了再打我该怎么办!组织科说如果回来他还是党员,我们会专门写一个报告,党籍不会没,你放心。
有人后来说他跳长江了,在他老家的安庆日报上,看到一个尸体辨认的告示,跟他长的很像,可报纸照片上的头泡得跟猪一样,科里几个人却觉得不像,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老婆。
后面有出差回来的供应科采购员说在西安火车站前碰到了他,还聊了几句,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分手后,采购员偷偷跟在他后面,看他买了车票上了开往终南山的公交车,矿上找了几年都没找到,也没把这个采购员的话当真,消息传到老家,家里人去终南山跑了一圈,一个月后倖倖而回。
元宵节被踩断了腿,魏晓亮在病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时间。
又休养了小半年后,他才一瘸一拐地上了班,科室里的同事发觉他经常两眼空空地盯着屋顶发呆,一整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俞有奇经常去家里看他,这些年俞有奇在矿的东面搞了一个煤机维修厂,把综采车间不愿做的活都接了过去,找了一些工人做,厂子干的不错。
俞有奇劝魏晓亮,说,“你现在还年轻,再重新成一个家就是,老爷子不就这样子挺好的。”
魏晓亮横他一眼,一句话不说,把他赶出了门。
魏强秋天时考上了善国一中住校,一个礼拜就回一次家,周边的邻居见魏晓亮每天下了班进了家门就再也不出来,一早出了家门就待在单位里,让他出差他也全部推掉,有好心的就跑到魏广忠家里报告,说晓亮的情况不太好,魏广忠就让人捎话给俞有奇。
俞有奇又去找到魏晓亮,说,“晓亮哥,要不你来我们厂子管销售吧,以老爷子的威望和你在辛屯的人缘,辛屯跟附近几个矿上的活,还不都是咱厂子的。”
魏晓亮仍然不松口答应。
有一日,魏晓亮突然叫了俞有奇说,“咱们去黄杨村看看吧。”
俞有奇说,“怎么想到二十年前闹造反的地方了。”
他的厂子刚买了一辆新的客货车,他学会了驾驶,拉着魏晓亮开了过去,车子开到村口的时候,俞有奇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开,魏晓亮说往右走,俞有奇就按魏晓亮指的路,开着开着,到了村中间的大槐树下。
魏晓亮说停,俞有奇停下车。
他惊奇地发现,黄杨村村中的大槐树一半是枯的,一半是活的,枯的那半边仍然可以看到烧过的痕迹,稀稀拉拉一些枯枝,而活的那半边却枝叶茂盛,这个时节里依然绿叶盎然,整个黄杨村中间充盈着槐花的香气。
魏晓亮下了车,一瘸一拐往前走,俞有奇跟在后面。
虽然离开了快二十年,魏晓亮却熟门熟路地拐拉到村西头的一处破房子门口,俞有奇惴惴地跟在后面,不知该说什么。魏晓亮推开门,俞有奇在外面看到里面坐着一个老和尚,板板正正地穿着僧衣坐在窗前,像是在等人。
俞有奇仔细一看,竟然是二十年多前他们来造反时的张和尚,张和尚见到魏晓亮进来,微微一笑,说“你来了。”
魏晓亮这时整个人突然变缓,慢声回答“我来了。”声音让俞有奇突然觉得非常陌生。
张和尚又说,“都了了?”
魏晓亮讲“都了了。”
张和尚从床前拿起一个布包递给他,说“我们走吧。”
魏晓亮跪下,双手接过布包,缓缓站起,跟着张和尚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