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夏,从招待所到矿办公楼的路上,全都飘着花露水的味道。
这条路要过辛屯矿的主下水沟,是建矿时设计的生产主排污沟,生产区所有单位的污水都从这里排出。澡堂排出职工们洗澡的脏水,食堂单身宿舍排出的生活脏水,和各生产单位排出生产上的脏水都从各单位的下水道流到这条沟里,顺着矿上生产区的北大门口,流到最近的塌陷坑。
脏水里混杂着煤泥和油污,翻腾着白菜叶、鸡毛、头发、废报纸、塑料盆和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东西,有一年里,还有职工看见一个刚出生小孩儿的尸体浮在脏水里,顺着下水沟往塌陷坑里漂。
魏广忠家住在矿门口的八大家那边,他上班不需要过这条沟,但有一天梁玉衡给他提醒,外国专家来了,天天要过这条排水沟,味道那么臭,影响有些不太好。
魏广忠立刻让基建科从南滩公社找了人来清理,其实早两年,就有南滩公社的人来挖过煤泥。
那时,矿上保卫发现几个只穿着裤衩子的精瘦汉子在排水沟里挖煤泥,挖出来的煤泥摆放在街上,一堆连着一堆,拉煤泥的驴子在街上随便拉尿,弥漫在整个辛屯街上驴尿的臊气。
保卫们就过去问,“谁让你们在这里挖的?”
这几个汉子说,“没人让我们在这里挖,是我们自己在这挖,看着沟里的煤泥多,你们不要,我们挖来用,不耽误你们。”
保卫们讲,“这是矿上的沟,哪能随随便便这么挖。”
汉子们说,“这里原本就是我们大队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挖又怎么了?!再说,这是你们的下水沟,挖一挖也是帮矿上清理一下,又不碍矿上的事。”
保卫们就说,“你们大队的地方?这是哪个年代的事了!现在这里早归国家,归刘园矿务局,归辛屯矿管了。”
保卫们仍然不让,要没收工具。
汉子们没再嘈嘈,把工具交给了保卫。
下午的时候,保卫科的门口就围着上百号附近大队的人,全都带着铁锨锄头。年龄大的保卫还记着辛屯建矿时候发生的一些事,好几次与农民们发生冲突,差点打起群架,赶紧汇报到矿上。
魏广忠找到南滩公社的领导过来,才解决了问题,工具全部还了,但挖沟的汉子也不能再挖煤泥了,以后矿上再挖煤泥,必须找南滩的人来挖。
这一次,基建科长找到南滩镇上,要一百个民工过来清理下排水沟后,眼尖的保卫注意到,带头的还是几年前在这里挖沟的那几个。
基建科长问南滩镇里的人,“为啥还是那几个人?”
南滩镇回答,“那不能乱掉,乱掉会打架,现在辛屯是发展起来了,但原来还不是占着别人村子里的地。”
基建科长讲,“这是国家的煤矿,再说也补给他们地和钱了,那你们还镇不住?”
南滩镇讲,“钱和地是两码事,这一次能帮着你们把排水沟清了就行了,矿上给的时间这么紧,我们这还是动员了好几个大队,才动员出来这么多劳力,幸好这段时间农活少,再过段时间,想找人干都没人干。”
基建科长想想,几年前不给钱他们自己过来挖,挖完把煤泥运走,现在是给钱请他们来挖,挖出来的煤泥还得由他们处理,总觉得有点吃亏,他找魏广忠去说道,魏广忠讲,“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全矿都忙着迎接外国专家队伍,连学校的小学生都调动起来在矿上大扫除,我们总不能让学生们去挖煤泥吧,这些小事情,就别管这么细了,花点钱,只要他们能按时清了就行。”
排水沟按时清理完,辛屯街上的臭味虽然轻了一些,但仍然不小。
魏广忠和梁玉衡沿着排水沟,来来回回走了两个来钟头,包括与辛屯街交汇的桥面上和桥洞下,检查着下面的排水沟,清理的已经算干净了,只有浑黄的污水夹杂着水草,很少再看到白菜叶、废报纸、塑料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水沟的底部已经不再是满眼的黑色,跟着的小刘秘书说,“要不专家组来的时候,把澡堂子暂停,我闻着这味道很熟悉,主要还是澡堂子水的味道。”
魏广忠讲,“那不合适,上井工人们上来洗不了澡,还不闹事,不能这个样子,再说,我去人家西德的煤矿,从井下一上来,也可以洗澡,还能蒸什么桑拿,不过人家的澡堂里一点臭味都没有,还有挺好闻的香味。”
说到香味时,梁玉衡一下子来了精神,“我看人家外国人都喷香水,澡堂里也有香味儿,要不咱们也洒洒香水,压一压这些味道。”
魏广忠立刻安排接待小组到辛屯供销社买香水,供销社的营业员讲,“我们这里卖的只有花露水和雪花膏是香的,能洒的只有花露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魏广忠和梁玉衡闻了闻花露水的味道,说“似乎不太像。人家西德的香味比较柔和,咱这个花露水感觉有些呛鼻子。”
可供销社里实在没有其它能够替代的,最后魏广忠做主,把供销社的一箱花露水全部买了回来,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