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若是从空中俯瞰,契丹军在高粱河的北岸布成了一个敞口的梯形阵,东西两面是两条短短的斜边,北面则是宽大的正面,敞口的地方正对着高粱河南岸周军的殿前军方阵。整个梯形阵的阵线虽然有几十排的厚度,相对于其长度却很不显眼,远远看过去就只是一条线,耶律屋质、耶律瑰引和崔廷勋、耿崇美等人的三部中军则坠在这条阵线后面构成了一大两小的三个圆点。
身处其境的契丹军自然是看不到这幅空中图像的,不过感受着两旁几乎就要挨蹭到的同袍,手中缰绳在极力控制着跃跃欲试的坐骑,他们也几乎个个都知道冲锋在即,只等着耶律屋质的一声号角了。
耶律屋质平静地注视着前面已经整齐列阵的本军,还有更远处河对岸略有些骚动的周军,右手一抬就待要郎君耶律休哥吹响号角发令冲阵,忽然就听见对岸周军阵中传出一阵闷响。
正在右翼中军密切注视着耶律屋质这边动静的崔廷勋几乎就在同时听到了从周军阵中传来的这阵响动,如此熟悉而又刻骨铭心的轰鸣声让他的呼吸一促,心跳都差一点骤停,一声“不好!”几欲从心底呐喊出来。
冷冷地看着对岸的契丹军以重甲骑兵列阵,殿前都指挥使高怀德一面下令殿前司各军迅速因应排阵,一面将号令协同作战的锦衣卫亲军那两个炮兵指挥的职权交给了都虞候刘光义。
在高怀德的旗鼓指令下,铁骑军迅速退至控鹤军的两翼侧后遮护,控鹤军则布成数个方阵,长枪手分布在方阵的四面,护定了阵中的火铳手,阵中的火铳手也面朝三个方向排定轮次,随时准备进入轮替射击程序。
虽然是指挥若定,虽然对契丹的重甲骑兵列阵有所准备,也了解其列阵在一般情况下耗费的时间及其冲锋发起的可能时机,可是自己指挥的也是全新的兵种,即使指挥权交给了刘光义,高怀德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向炮兵阵地和刘光义看过去。
炮兵都指挥使袁可钧自从被派到这里来协同殿前军作战,就已经派人反复地勘测了河岸两边的地形和射界,早就为了这一战选好了炮兵阵地,标定了射击诸元。此刻他选择的炮兵阵地稍稍突出于控鹤军的几个方阵,这个小高地地面坚实,又几乎挤在高粱河的南岸岸边,射界相当宽敞而且距离敌阵很近,高地上为了大炮复进也挖好了工作面,用巨木和铁梁布好了滑道。
对岸的契丹骑兵已经列阵完毕,随时都可能发起冲锋的样子,中军那边的的号令却是迟迟不来,袁可钧也一点都不着急。有过桑干河一战的经验,袁可钧知道炮击在敌骑即将冲锋的时候落下是最摧毁士气的,而殿前司军官掌握时机的能力他并不怀疑。
更何况,就算敌骑能够发起冲锋,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契丹骑兵列阵的地方距离高粱河两百多步,高粱河宽达五六十步,自己的炮兵阵地距离河岸也还有一段路程,这一路上殿前司控鹤军的火铳兵就可以给契丹骑兵一个好看。另外炮兵配属的弹药除了实心铁弹以外还有霰弹,虽然实战还只打过实心弹,霰弹的威力在射击场上却是试过很多次了,那可比一个都的火铳手齐射还要威猛。等到契丹骑兵涉过高粱河上岸的时候,一轮霰弹扫射过去,准保让他们尸横滩头。
刘光义看着对岸的契丹骑兵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施施然地列阵,上一战的时候曾经梦想过的景象就要成真,说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一个都四门炮,也不是一个指挥二十门炮,而是这次随军北伐的全部两个指挥四十门炮,虽然当面之敌是前一战的五倍有余,此刻列阵的重甲骑兵更是那时候的十倍出头,刘光义对这样的数量却是夷然不惧,心中涌动的反而是热切。
人多好哇,人马越多越密集那就越好,那铁弹丸飞出炮膛以后就连铁梁都可以砸断,又哪里是血肉可以阻挡的?人马越密集越省炮弹。
幸好刘光义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升到殿前都虞候这个职位既有出身和际遇的影响,更是一级级的战功堆起来的,这时候也没有被激动给冲昏了头脑搅乱了心绪。刘光义准确地捕捉到了契丹重甲骑兵列阵结束的那个瞬间,就在耶律屋质打算发令冲锋的前一刻,命令炮兵开始射击的号声传到了袁可钧耳中。
一直集中精神静候命令的炮兵早就装好了第一发炮弹,瞄好了弹着点,随着袁可钧的一声令下,四十门炮几乎同时发出轰鸣。
随着这阵轰鸣声,周围的殿前司官兵一齐看向他们眼中无比神秘的锦衣卫亲军那两个炮兵指挥,只见他们所在的小高地瞬间就被一股青烟所笼罩。然后,在殿前司官兵们的好奇眼光下,在刘光义的热切期待下,在崔廷勋的绝望心境中,四十个铁质弹丸从浓浓的青烟当中飞出,在瞬时间就掠过只有五六十步宽的高粱河,直直地砸进了周军正面的契丹五院部、六院部重甲骑兵阵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