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水洗得发白,冒出了一缕线头,尽管他坐得端正,可那瘦骨嶙峋的身形彷佛令他撑不过即将来临的寒冬。
这座商府大抵是雁城最阔气的府邸,但也只是徒有其表,府内的装饰早已经时间的磨损而破烂。
徒空四壁、零散的家仆、失了生气的花草,已然不知这名少年是怎么在这荒凉之地待至十年。
只有沈知珉知道,他并非不想离去,生来不自由,被禁困于此,四季更迭,万物循生,只有他,在一座城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屋里走出的费游,他一身粗麻布衣,看似普通家仆,实则精壮有力,行事果断。
费游站在正堂入口,将眼前的少女拦了下来:“此乃商府,不知这位小姐到此有何贵干?”
“找人。”沈知珉神色着急地望向里面,欲要挥开这个碍事的家仆,奈何眼前这个家仆如山而立,让她有些气急。
“商府破旧多年,哪还有什么人会居住在此,小姐您还是快快离去。”
沈知珉并不相信他的话,上一世的此时,她应该在市井之地寻求给爹爹的偏方,遇到一群地痞流氓,不仅抢了钱财,更是对她污言调戏,是商侑安暗地出手相救,随后,她追了他几条街,才拦住他。
这也是沈知珉第一次见到救了人不求钱财,比她大了五岁的他竟还没有她重,那一刻,她想看看这个少年的经历。
而商侑安的两名心腹,一个惨死太子之手,一个誓随主去,这一切皆因她之过。
每每想及此,她都不能平复心情。
尽管费游的语气已经到了赶人的地步,可她仍好言求道:“就见一面,可以吗?”
至今日,久得快要忘了他的模样。
原本的重生路线,不知为何在这一世没有按原计划进行,她今早去了前世的市井之地,在那里等了好久,并没有等到她想见的人,却也未等来那地痞流氓。
她很疑惑,不知前世他是为何出现在市井之地,也不知为何重生后的今日,他并没有出现在那里,而是好端端地坐在府中。
而连带那些地痞流氓也都不曾遇见了。
沈知珉不得已,只好来商府寻他。
费游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子,有些犹豫,想着再去禀报一声,万一是殿下或商贵妃生前旧识呢。
见费游松懈了半刻,沈知珉钻了空子小跑至东侧走廊窗边,匆忙用手抵住了那扇欲要合上的窗。
“商侑安!”
沈知珉急急喊道。
四目相对,是那双眼睛没错,目如寒星,剑眉如峰,也只有这双眼睛是活的。
旧衣零补,墨发轻束,通身清冷气息让人难以靠近,商侑安生来高傲,纵使再寒冷饥饿,他都不发一言,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他这样做,是与生俱来,是万死不屈。
商侑安终于抬头看向这个不速之客,颜如桃李,杏眼含春,乌黑而柔顺的长发因急促而凌乱,那双细白的手按在枯褐脱皮的窗台,是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只片刻的对视,男子冷漠地关上了窗,差点夹到少女细嫩的手指,也因发力过猛而咳出了声。
沈知珉看着紧闭的窗,面浮担忧,他的身子是愈发严重了吗?
十年间,因恶劣的环境与缺衣少食的生活,导致商侑安一身的恶疾,虽然回京后的日子好过了些,却也留下了永久的病根。
费游回过神,心里有些懊恼,怪自己没有看好这个莽撞的少女,让殿下受惊了。
而眼前这个女子竟知晓殿下的名讳?
费游不及再想,就听见里屋带有一丝怒意地呵斥:“让她出去。”
费游心底一惊,这是殿下鲜有的发火,不敢再耽误,将沈知珉轰出了商府。
门口的阿集忙扶住被吓得连连退后的小姐,脸上藏不住的火气:“好大的狗胆!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尔等粗鲁之人若是惊着了我家小姐,就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就是皇权贵胄也没有可擅自闯私宅的权利。”
费游瞥了眼阿集,冷淡回道,言语间丝毫不惧这权贵之势。
阿集替小姐抱不平,那张伶牙俐齿将人贬得一文不值:“此处墙不挡风瓦不遮雨,我家小姐千金之躯,能入此处是你商府的蓬荜生辉,你竟还……”
“阿集!”
沈知珉唤住了阿集,脸上稍显严肃。
正当她欲开口致歉之时,费游却是侧身避开了她行的冒失之礼。
深知此女子身份尊贵,殿下无意见客,他也断不能代了殿下接受这冒失之礼。
“小姐还是回去吧,殿下住此多年,不习人打扰,也未曾与人亲近,性子难免孤僻了些,莫怪。”
费游低头解释,合上了商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