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要的泥炉和热茶来了——”茶博士吆喝一声,叫道:“当心烫。”
小泥炉里的炭烧得正旺,茶壶里的水也已经烧得滚沸。
茶博士使唤着伙计将一应东西摆放好,他便往两只乌金建盏里添了茶粉,沸水一倾。
瞧着桌上的一应用具,踟躇着问:
“两位客人可是打鲁州来的?听说朝廷刚打了胜仗呢!也不知那儿的百姓怎样了?”
姜永宁来了两分兴趣,问道:“你是鲁州人?”
茶博士道:“可不么,我老家就是鲁州的,算起来,也有年没回去了。”
“鲁州京师可不近啊,怎么想着来这儿了?”
“人往高处走么!鲁州那地方又苦又穷,赋税又重,东边挨着辽国,西边挨着胡人,但凡年轻走的动的,谁稀罕留在那儿?”
姜永宁追问道:“怎么,年轻人都不愿意留在鲁州?那鲁州的土地谁来种呢?我幼时在鲁州待过几年,就是京师也没有那么肥的地,随便攥一把都像是能攥出油来。”
茶博士叹气道:“地再肥也扛不住胡人三番两次来打劫呀!辛辛苦苦侍奉了一年的地,好不容易收获了,你想安安生生的收割?做梦吧!”
“朝廷不管?守军是干什么吃的?”
“这话说的,胡人骑着马来去如风,守军也不能天天在地里头看着呀,倒是也组织过乡勇,没什么用。”
茶博士说得入神,往乌金盏里添水的时候没留意,撒出来不少,沸水顺着桌子往下淌。。
陆霁清霍得站起:“当心!”
姜永宁反应快,连忙扯着裙子跳开,她一动,整个二楼,大半数的客人都起了身。
茶博士可没注意到那些,吓得脸都白了,忙道:“真是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小人分神了,没留意,该打该打!”
这么热的水若是真洒在人身上,尤其还是女客身上,八成就得落疤。
“我无事,你下去吧。”
茶博士重重松了口气。
那些“客人”也都纷纷落座,喝茶的喝茶,吃菜的吃菜,仿佛刚刚骤然凝结的空气不存在似的。
茶博士还在那边暗自庆幸,转头就被白矾楼掌柜的叫了去。
“叫厨下多送两个菜,再跟那些伙计说,他们拿万分的小心伺候着,那两位可是惹不得的贵客!”
茶博士还不以为意:“瞧您这话说的,咱白矾楼哪天没有贵客?我瞧那小娘子很好说话,她官人性子也好……”
“你懂什么!”掌柜的呵斥:“大摆来头的客人是天天都有,微服出巡的可就这两位!”
随意吃个便饭就有那么些随从护在身边,再看那通身的气派,若不是皇亲国戚,他把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
姜永宁闷闷喝了口茶,面对一桌子的佳肴,迟迟落不下筷子。
面上已无方才的欢喜,而是覆上了一层忧虑。
陆霁清当然明白她在忧虑什么。
“边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大乾有胡人骚扰,梁国也有山越。”
他给姜永宁加了一筷子菜,“让历代君王头疼几百年的难题了,你才掌权多久?哪里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慢慢来吧。”
姜永宁拿着筷子,把碗里那点菜夹起又放下,就算放不进嘴里,叹道:“我只是觉得,朝中能堪当大任的将领太少了,林北辞还能不能用,我也实在难以抉择。”
陆霁清故意板起脸,装作生气的样子道:“说好了要陪我的,还谈这些做什么?都怪方才那茶博士勾得你,等下我就打他去。”
姜永宁在他头上点了一下,也笑开了:“你啊,活像个祸国妖姬!”
正说着话,就听楼梯口一阵咯吱乱响。
一人叫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我们少爷是谁么!张宁伯爵府的小公子!他一个小小的兵部典事算什么东西!若不是捡了渡津关的便宜,他也配上四楼?”
声音实在不小,姜永宁和陆霁清寻声看去,就见白矾楼掌柜的连连点头哈腰,苦着脸道:
“实在对不住您,四楼确实是一早定下的,南大人马上就到了,还请您委屈委屈去三楼吧,今天您的花销都由小店承担,三楼精致更好……哎呦!”
掌柜的硬生生被从三楼踹了下来,摔在了二楼的楼梯边儿上。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道:“小爷我愿意坐哪就坐哪!小爷还不信了,那个姓南的敢跟小爷抢位置!”
姜永宁眉心一沉:“兵部典事,南宋则?他才在渡津关击退了梁国,受了褒奖,在白矾楼宴一宴宾客也是应当的,
至于张宁伯爵府,说得好听是权贵,说的难听些,不过是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老本的米虫,也敢对朝廷能臣如此无礼,实在不识起倒!”
她声音不大,却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