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帘子被风撩起,晚风穿堂而过,掠过周穗耳边,顺带着把她的某一段记忆也带走了。
片刻之后,她才回神,恍惚间发现自己正在简主任的办公室里,方才听到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神智很快找回来,她懵懂地看着简主任,眨眨眼,追问一句:
“他做手术的时候不是穿着防护衣吗?你们可是省立医院,你们是静港最好的医院,如果连你们都不能接诊艾滋病人的话,那这座城市就没有医院可以了。”
周穗不了解手术的细节,但她相信权威的力量。
她相信作为一个享誉全国的知名三甲医院,在处理这种突发事件上会有娴熟且完善的预案,至少会保证医生的安全。
简主任顿了顿,尽量用平淡、容易理解的话讲述事情缘由:
“周老师,我这么说吧,医生在做手术的时候,确实是有防护措施的,但还是有一些组织,比如眼球是会暴露在外面。很不巧,手术过程中发生血液喷溅,所以我的三位医生现在都有感染的风险,他们现在都在北海招待所进行隔离。”
方才主任说的那些话,在她耳边绕来绕去,绕得她的思绪越来越乱。
“您做了这么多年医生,您一定是有经验的,像他这种情况,有多大概率会感染?”
“在这种事情上,概率没有参考意义。即便我说有1的概率,但如果这1的概率发生了,那就是百分之百的坍塌。”
周穗还是不死心,追问着说:
“简主任,没有那么巧合的对不对?他是一个好人,他对所有人都好,老天爷不会这么无情吧?”
简主任面色淡淡,轻声说:
“我们无比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有句话你听过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有的时候是最残忍的。我们还是乐观看待,从容应对。”
周穗感觉自己的心被放在了一座过山车上,山路蜿蜒,她的心也跟着跌宕起伏。
这座过山车又好像跌进了一座低谷里,前路漆黑漫长,她看不到通途。
有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人在接受某一些噩耗的时候,是需要一定的心理时间来缓冲的。
心理学上有一个库伯勒罗斯模型,讲的是悲痛的五个阶段:
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和接受。
周穗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把这五个过程经历了一遍,很快便接受了最差的结果。
不管他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他。您能带我去见他吗?”
简主任轻轻叹一口气,宽慰似的劝她说:
“我知道你也是一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但是在疾病面前,再浓重的情谊也会被消耗殆尽的。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会是什么态度,可如果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劝你深思熟虑。我想这也是小屿要瞒着你的原因。”
“我可以放弃,但要他当面跟我说,见不到他本人,我死都不会放弃。”
周穗站起身来,认真给简主任鞠躬,头深深埋着:
“拜托您了,我要见他。”
简主任起身将她扶起来,沉思片刻,拍拍她的肩膀说:
“你写封信吧,我找人带给他。他目前在疗养院里面隔离,暂时还不能与外界联系,但信是可以收的。”
周穗不解,以为简主任在糊弄她,问道:
“别说他现在还没有确诊,即便是确诊了,艾滋病的传播渠道我们都了解,只要避开那三种就好了。为什么要隔离?”
“如果那个患者只有艾滋病的话,倒可以让他居家。可事实不是那么顺利的,”
简主任耐心解释:
“那个病人身上已经查出来有很多种病原体,我们医生也是人,不是神,这么短的时间并不能排除他们有其他的传染病,隔离是最稳妥的方法。”
刚刚经历过一场病毒的泛滥,周穗即便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也深深知道变种病毒和超级细菌的威力。
周穗真的开始害怕了。
她从不畏惧死亡,也不畏惧疼痛,她真正畏惧的是离别。
他们才刚重逢,才刚有机会重新介入彼此的生活,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约会一次,他们还有好多未兑现的承诺和未能成行的旅行
周穗提笔,脑袋一片空白,想了想,提笔写下两行字,落款自己的电话号码,折好交给主任。
主任将纸条塞在胸口的口袋里,拍拍胸口保证说:
“放心,明天早晨一定会交给他。”
周穗度过了漫长的一夜,清早天刚亮,崭新的太阳率先爬上窗口,微风不燥,最适合画一个美美的妆去见心上的人。
她穿了那件竹绿色薄纱款中式旗袍,就是那件段向屿嫌弃暴露的那件,开车去往北海招待所。
那里靠近榔榆山,那里有一座明朝时期一个道士修建的小亭子,就叫榔榆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