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二十余年,李怀安这辈子几乎还是头一次独自出行去那么远的地方。好吧,虽然还带着小厮、车夫和他捡来的弟弟。
还在龆龀之年时,李平虽也曾带过他去郊外游玩或是求医,但他的腿脚实在太过不便,所以真正意义上,从未离开过蜀城的边界半步,以李家茶铺为中心方圆一百里的地方,几乎就是他的全部活动范围了。
虽说他总是下意识地抗拒,不愿拖着自己的病腿出行,总是担忧自己会给随行的人带去太多的麻烦,但真是迈出去了这一步,心中果然还是有些激动与期待的。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少年,蜀城之外的天地到底有多大、到底有多精彩,谁又不会想出去看看、闯荡一番呢?
自马车出发以来,李怀安就一路心情大好,就连和李桐说话时,嘴角都没怎么下去过,甚至还难得地哼上了小曲儿。
李桐眨巴着眼睛,看着明显比平时多上几分朝气的李怀安,竟隐隐觉得有些可爱。
当李怀安终于从停不下来的自说自话中反应过来,该喝口茶水休息休息时,正好撞上李桐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以为他的宝贝弟弟是有话要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
李桐被李怀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似是如梦初醒,猛地转过脸,掀起了帘子,看起了车窗外,然而又觉着自己这样子太过欲盖弥彰,只得僵硬地开口问道:“哥哥,咱们这是走到哪儿了呀?我还是第一次,和你一起离开蜀城这么远呢!”
李怀安这才想到,是啊,自打在山里捡到桐桐之后,他几乎就未出过李家茶铺的院子。
西峰到南海一路景色秀丽,沿途经过众多山川小镇,河湖交错,也正值春末夏初的好时节,也正是个带着一边寻医,一边带着桐桐游山玩水的绝好机会。
这么思索着,李怀安便凑到李桐眼跟前,指着车窗外高耸入云的山峰,笑盈盈地道:“远处那座山像不像有个渔夫伯伯正在撒网捕鱼啊?那边是咱们西峰一带最有名的卜渔峰了。听说那山上河水清澈,河里的鱼也生得特别肥美,等咱们从南海回来,哥哥就带你到那儿吃鱼去。”
李桐感觉到李怀安突然靠近,脸上几乎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慌张的连眼睛都不敢转过去,只滴溜溜望向窗外,压根儿不敢再看李怀安一眼。
李怀安声音带着几分少年的爽朗,语气又十分温柔,一字字、一句句钻进李桐的耳朵里,惹得他从耳朵到心底都痒酥酥的,害得他只能吱吱呜呜地答好,几乎没听进去李怀安到底在说些什么。
倒是李怀安真把这记在了心里,想着回来时定得让桐桐尝一尝这堪称卜渔峰一绝的河鲜。
赶了有大半天路,约莫快到黄昏时分,一行人又累又饿的,才行至柔春镇的地界。
柔春镇位处西峰与南海的交界之处,既得西峰独有的剑气庇荫,又传镇里的大户祖上几代都曾是南海宫家鼎盛时期的门客,因而鲜有外来恶贼敢侵。
不远处的柔春山连成片,三面环抱着这个平原小镇。此地地势平坦,风调雨顺,沿河而建,地理位置也称得上是得天独厚。因而这里虽是小镇,却可比地势陡峭而路途不便的蜀城富庶多了。
但这按理在传闻中本该是富甲一方、景色宜人的小城,却和李怀安他们眼前所见的一丁点儿都不一样。
不过是日落前后,整个小城却早已关门闭户。街上几乎没有往来行人,更别提李怀安想象中,该有的市井摊贩沿街叫卖的热闹景象了。想来那带着李桐逛夜市、看六月花灯的期待也落了空。
李怀安一行人过了城门,沿着主街越是往前走,便越发觉得诡异。整个镇上不知为何,弥漫着一层雾气,叫人看什么都不真切。偶有微风刮来,只有早已模糊了花纹的旗帜与受了潮的破旧纸糊灯笼随风摇晃,更是显得这里像座空荡荡的鬼城一般。
李冉坐在车夫旁,看着沿途诡异的情景,被冷风一吹,浑身一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一行人在镇上四处穿行,连个问路的人都寻不着。好不容易瞅见一家尚且开着的客栈,估摸着能有个下榻的地儿,便拉了马车在前,但却迟迟不见有小二来门前迎接。
李冉微微掀开帘子,对车内的李怀安道:“少爷,这柔春镇好生怪异,不过是酉时,怎的街上就一个人都没有?好不容易寻着间客栈,咱们今晚先在这里凑合凑合吧。”
李怀安点头应允,带着睡眼惺忪的李桐下了马车。
立定一看,这客栈的牌匾龙飞凤舞倒是写的有几分气势,偏偏与这处处透着诡谲的镇子显得格格不入。
李怀安一介凡人,只纳闷这本该富丽堂皇的柔春镇何以凋敝至此,但李桐法力略有恢复,离这镇子还十里远呢,半睡半醒的就能闻到一股子魔味,心中不禁嗤笑一声,他如今纵是再孱弱,这点魑魅魍魉倒也根本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几人走进客栈,只见大堂内空空荡荡,仅有个小二鸡啄米似的在台后打着瞌睡,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来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