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辞宁一冲出帐子,被冷风一吹,脑子就清醒点了。
他知道崔辞安在顾忌些什么,可又气恼崔辞安对待萧玉融如此不信任。
“唉。”他扬起头,看向茫茫夜空里落下的雪。
亲人故友总是越来越少,太少了,打一仗,死一个。
他不希望剩下的在意的人,也会死于猜忌。
罢了,明日再去劝劝吧。崔辞宁一面这么想,一面走向自己的帐子。
今夜的风雪好像有些不同,呜呜咽咽的,像是谁人幽怨的凝噎。
聒碎乡心梦不成。
崔辞宁蹙眉闭着眼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搁在床边的软甲,目光柔和了一些,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进入梦乡,可这些梦一个接一个,恍然浮生若梦。
他梦见初见时爬树摘风筝的萧玉融,再见大军凯旋时两队相冲,坐在轿辇上安然不动的萧玉融。
直到再一次他们相遇,一见倾心。
某一次他兴高采烈地摘了最高枝头上的花,翻过墙头想要送给萧玉融,却听到萧玉融和侍女的对话。
和李尧止相比的言论,说要他做面首的言论,都显得他手里的花像个笑话。
所以在萧玉融玩笑着让萧皇赐婚的时候,他反应激烈地抗拒。
事情好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萧玉融开始针对他,也针对崔氏。
他们之间的矛盾在萧玉歇继位之后,上达顶峰。
因为萧玉融的进言,一道圣旨下来,崔氏一连被斩杀数位族人,底下门生被革职查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抄家之后,崔氏的血流遍了玉京,氏族无一不心惊胆颤。
崔辞宁当夜便掀了反旗,连夜带着寥寥无几的族人逃往崟洲。
自此萧崔两姓不共戴天。
他们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很久,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崔辞宁和萧玉融都想要对方的项上人头。
他们彼此双手沾满对方亲友的鲜血,这样的仇恨,再也回不了头了。
仇恨和鲜血让他们都成为了面目全非的恶鬼,照镜子的时候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崔辞宁带领崔氏投效柳品珏,王氏为利加入,李氏为了身后的家族同样推波助澜。
崔辞宁终于复仇了,可是当他带领着兵士们再次踏入玉京,用血与火洗礼这个让他留下过无数伤心往事的地方,他却又开心不起来。
要杀萧玉融吗?崔辞宁心底一片茫然。
“昭阳长公主府走水!”下属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
崔辞宁站在原地,仍然茫然。
他像是一抹孤魂一样,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到了公主府。
雪、血、火,三重光芒映照在一起,莫名诡异的凄艳。
满地残红宫锦污,凋零的花落了满地,被这场大雪覆盖。
好刺目的血,好刺目的红,一切都浸润在火色与血色里。
萧玉融倒在地上,旁边一把染了血的剑,而李尧止抱着她,用手死死捂住她脖颈的血痕。
李尧止的眼泪坠在萧玉融的脸上,他拼命捂住那道伤,可是血还是止不住地从他指缝里流淌出来。
只有他哽咽的,痛苦的哀鸣:“殿下……”
王伏宣的轮椅终于穿梭过人海与火海抵达这里,他踉跄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冲到萧玉融身边。
他失神地跪在萧玉融身边,面色铁青,“太医呢?郎中呢!”
“看过了,心脉俱裂,药石无医,我已经让他们滚了。”柳品珏开口道。
“是你要杀她?你不是答应过我,放她走的吗!”王伏宣悲声质问。
柳品珏没有反驳,只是低眸望着萧玉融的脸庞。
李尧止喃喃道:“殿下是自刎……”
“自刎?”王伏宣跌坐在地上,惨淡笑出了声,“她这般惜命的人,到头来是自刎?”
萧玉融鸦青的眼睫战栗着,艰难地抬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却连瞳孔都无法聚焦了。
“绍、绍……绍兖……”她发出支离破碎、含糊不清的声音。
“殿下……”李尧止低下头,凑近了萧玉融,乌长的睫羽凄惶一颤,泪就坠了下来,砸在萧玉融脸庞上。
萧玉融的记忆里,他从小都没有哭过。无论如何,都一样微笑着,坚定又温和,站在自己身侧。
她像是有些恍惚,又似乎是有些迷惑般伸出手,迟缓而颤抖。
冰凉的手轻轻贴上李尧止的脸庞,李尧止扶住萧玉融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殿下。”
在这一刻,他好像还是曾经那个少年郎,所以萧玉融再看他一眼,将这个少年的模样印刻在心底。
萧玉融的气息愈发微弱了,即便是李尧止再怎么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