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整齐划一的诵读声从舟山中中所千户衙署的后宅传来,已经改名叫林破奴的狗娃正在教室里发呆。
刚开始学认字的时候,他对《三字经》里开头的这几句话很不以为然,人性怎么可能是善良的呢?
但是渐渐地,他的想法有些变化了,在厦门和舟山的这大半年里,他身上穿的都是厚厚的衣,每天都能吃到热乎乎的白米饭,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欢声笑语和朗朗的读书声。
甚至因为他的特殊经历,干娘和方老师对他比其他同学们还要更加关照一些,这两个人都会常常让他想起自己的亲娘。
正如忘不了早已过世的爹娘一样,狗娃也会常常想起被鞑子蹂躏致死的姐姐,想起在辽东看到的鲜血和尸体,想起在庙岛遭受的白眼和毒打……
这一切都已离他远去,但他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仍在遥远的家乡不停地上演着。
所以人性究竟是善还是恶?狗娃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如果有人要夺走他现在的一切,或者要伤害他的干爹干娘,他会毫不犹豫地和那人拼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一声清脆的喝骂声传来:“林破奴,你又走神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狗娃浑身一激灵,抬起头来就见一支滑石笔正向自己飞来。这是一种可用于书写的白色玉石,在后世有无尘粉笔之称,缺点是太软了,很容易折断。
除了滑石笔之外,林海还给义子义女们用上了黑板,实际上就是一块瓦灰色的石板,表面磨得很光滑,四周镶有木框。
学生们用的黑板长一尺五、宽一尺,老师用的则长达五尺、宽达三尺,竖直着挂在墙上。有了这东西,林家义学的授课效率就比一般的私塾要高得多,后者一般用的是只能水平放置的沙盘。
飞来的滑石笔打在狗娃的额头上,一下就断成两截。他的目光落在黑板前的老师刘喜儿身上,她穿着窄袖对襟衫子,外罩云锦比甲,阳光从窗外穿透,给她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说是老师,实际上也就是个金钗之年的女娃儿罢了。狗娃的姐姐若是没死,今年应该和她一样大。
在除方秀娥之外的四个老师中,这个叫刘喜儿的女娃是年纪最小的,在厦门的时候她还是狗娃的同桌,如今却已成为了他的老师。
狗娃还记得他刚入学时,刘喜儿有一句口头禅:“我是干娘用十两银子买来的。”
因为长相娇俏讨喜,刘喜儿是
半年前,狗娃等人从厦门来到舟山,林家义学里举行了
这四个学习成绩最优秀的毕业生随后就成了义学的老师,分成四个班教授新来的八十多个同学,方老师仍负责原来那个班,狗娃由于基础太差被分到了刘喜儿负责的新班里。
刘喜儿和干娘或方老师不一样,对狗娃和其他学生一视同仁,向来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不知为何,狗娃反而觉得这样更好,这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异类——虽然同学们都是被爹娘卖了的可怜人,但却很少有比他身世更惨的,更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杀过人。
“老师,要罚站吗?”狗娃自觉地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傻笑。
“你是怎么回事?罚站上瘾了是吧?”刘喜儿皱着眉头问道,课堂里顿时传来哄堂大笑。
这时,窗外传来了方秀娥的声音:“同学们,都静一静,校长来了。”
狗娃转头一看,就见干爹、干娘和方老师一起来了,这在林家义学里是一件稀罕事,上次这三人一起露面还是刘喜儿那四人毕业的时候。
林家义学有两个校长,珠娘是实际管事的,林海则只是徒具虚名,很少会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出现。一旦他出现在这里,那肯定是有非同寻常的事要发生。
果然,林海进了教室后宣布:“同学们,三天后你们将要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在此之前,义学将会举行
听到林海的话后,教室里顿时一片沸腾,这帮学生早就盼望着像刘喜儿那四人一样毕业参加工作了,那意味着他们可以领饷银了。
虽然被买入林家以后,他们从不缺衣少食,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这些义子义女买来的时候都是十一、二岁,如今最大的十四岁,不算狗娃的话最小的也有十二岁。这个年龄在明代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再过几年他们就都到了成家的年龄,比后世的同龄人更加早熟。
他们最少都在林家义学里读了半年书,厦门那一批二十多人已经学了一年。由于义学的课程安排得很满,而且只教授识字、算术两门课,如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已会写一千个以上的常用字,并且会加减计算。
少数天分高又刻苦的,不仅能写两千个常用字,而且还会四则运算。在林海看来有这两项技能,基本就可以胜任民事管理中的文牍工作了。
户政由治安部门管理,这是林海从后世制度里学习的,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