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好几次都以为船要翻了,幸好博望号在惊涛骇浪中跌跌撞撞,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多年卧底生涯早已让他练就了铁打的神经,即使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但当他的目光掠过官厅里乱作一团的众人时,却发现了一个更加冷静的人。
张勇抿着嘴一声不吭,脸上神色如常,眼中没有惊恐。他一只手抓着跌倒在地的七仔,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条绳索,正把七仔和自己一齐绑在桌腿上。
这桌腿是和船体固连的,陈耀祖和伦
突然,伦
最后一条桌腿被吕铁蛋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抓着方秀娥的手臂,帮助她保持身体平衡。两人都是神情惊恐面色苍白,随着博望号的颠簸时不时发出一声尖叫。
每当博望号稍微平稳一点,方秀娥嘴里就念念有词,像是在求神拜佛。吕铁蛋则偶尔露出一丝突兀的微笑,看上去有点诡异。
最厉害的还得算珠娘,在被海浪肆意抛掷的船上还能站得稳稳当当,这就是常年海上劳作练就的平衡性,疍家艇遇到稍大的风浪就会颠簸得很厉害。
她双手搂着林海的手臂,看似是借力保持平衡,实则是或拉或扶让林海站得更稳。
林海的另一只手扶着桌子,轻声对珠娘道:“莫急,我方才求过天妃娘娘的神谕,娘妈言道我等定能逢凶化吉。”
“且慢。”林海伸手在海图上比划着,“我们用壬子针。”
“可不是,亏得林姑爷换了船,否则老郑这两百多斤就喂了鱼,海龙王一时吃不了,怕是还要腌着过冬哩。”郑廷球像平日一样打趣,但脸色却有些凝重。
随着大多数人恢复了体力,船上的气氛开始微妙起来,有的人意气消沉闭口不言,有的人冲动易怒一点就着,还有的整天对着主桅顶部的天妃旗磕头。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过了苏门答腊岛就不靠针路口诀,用的是过洋牵星术。牵星板的原理和十字测天仪差不多,都是源于阿拉伯海员的天文导航技术,只不过会这个的华人伙长少之又少。
“这鸭屁股硬是要得,海龙王发了恁大威,船舵竟还全须全尾的。”听着水手们的汇报,石壁不无感慨道。
于是珠娘扶着林海来到了官厅门口,林海抓着门把手推开木门,这时海风吹得更急了,博望号又开始剧烈颠簸。
就这样又捱了五六天,海龙王的怒气终于完全平息,博望号所在的海域又是一片风和日丽,海况终于满足挂帆航行的条件了。
水手们仔细检查了一下博望号,基本没什么大的损伤,些许小伤或者在船上就能修补,或者靠岸后再修不影响本次航行。
林海强压着想要呕吐的欲望,提足中气对着露天甲板大喊:“列位兄弟,切莫慌神。天妃娘娘适才对我降下神谕,言道我等这一遭乃是有惊无险……”
珠娘虽能站稳,但内心早已惊恐万分,她对眼下的状况十分清楚,听到林海的话才稍稍安心。
林海和石壁、郑廷球、米格尔等头头脑脑聚在一起商量。一是收缴船员随身携带的武器,派人统一看管。二是对打架斗殴的严加惩处,先动手的直接处以极刑。三是增加抓老鼠、擦洗甲板等工作,尽量不让水手们闲下来。
接着他又掏出一张海图,比划了几下后对身旁的伙长道,“用单乾针一直走,运气好的话我们过几天就能看到陆地了。”
突然,印度人对米格尔说了一句葡语,林海猜想应该是说现在就是影子最短的时候。这个时刻并不是那么好判断的,需要大量的观测经验,林海赶紧抬手瞄了一眼腕表的时间。
林海又道:“扶我出门,我给众兄弟传达天妃神谕。”
哗啦一声,一头巨浪打过来,浪头涌上后甲板,把林海浇成了落汤鸡……
狂风暴雨持续了两个昼夜,之后慢慢变小。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风浪虽没有前两天狂暴,但依然无法正常航行,博望号只能继续在茫茫大海中随波逐流。
米格尔诧异地睁开眼,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林海:“你知道纬度?”
“北纬18度50分。”米格尔从怀里掏出反正切函数表和太阳赤纬表,一番心算后给出了答案。
两人的目光正看着不远处的米格尔,后者正举着十字测天仪,聚精会神地观测。博望号早已远离了针路口诀记载的航线,现在没人知道所在的位置,伙长那一套都不好使了,只能指望这洋鬼子。
石壁和郑廷球都曾在珠江口混过,早听说濠镜的番鬼有些门道,人家不用看山形水势,只要是晴天就能知道南北方位。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可以远涉重洋来到东方,而华人海商们基本去不了马六甲海峡以西。
这年代还没有后世的四分仪,而十字测天仪只能直视太阳观测,米格尔不得不眯着眼忍受刺目的阳光。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印度仆人,正立着一根木棍观察地上的影子。
木棍影子正在随着太阳的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