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的初冬,北国风号雪舞,江南露重霜浓,就连五岭以南都是林寒涧肃,一片萧杀。
大明广东布政使司,帝国南疆的海滨,一条孤零零的疍家艇正行驶在零丁洋深处。小艇宽逾八尺,长不足三丈,在海面上缓缓东行,船桨划过海水,桨声舒缓,带着固定的韵律,仿佛一首古老而宁静的歌谣。
“不愧是小冰河时期啊,连珠江口都这么冷。”林海坐在疍家艇上,迎面吹来的东北季风带着丝丝凉意,他把双手交叉着插进皮风衣的袖口,暗自嘀咕了一句。
忽然,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翻起左手的袖口来看了一眼。果然,左腕上戴着的手表还在,而且竟然还能走字。
林海迅速把袖口重新盖好,原本有些失神的双眸里闪过一道兴奋的光芒。
从外观上看,他左腕上就是一款普通的光动能航海表,卡西欧牌的,200米防水。但实际上,这块表的功能远非普通手表可比,它是林海去年从组织上领到的新装备——一只特制的间谍手表。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真正让林海感到兴奋的反而是这块表最基础的功能——计时。
精确计时意味着精确测量经度,在眼下的欧洲,这是航海家们梦寐以求的能力。西欧好几个国家为此开出了巨额悬赏,伽利略以及后来的牛顿都为此倾注了大量心血。
两位物理大咖最终都没能解决问题,真正获得赏金的是钟表匠约翰·哈里森,那时离牛顿逝世又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或许这就是工科生比理科生更有钱途的明证。
正当林海胡思乱想之时,他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通过船艏柱,林海认出了这是广船而非福船,从船上悬挂的旗帜看来,这条船应该是广东海防道的船。
“打起精神来,除了礁石,还要当心漩涡。”石珠娘说着又在侄儿的脸上轻轻一掐,她的脚下备有一摞菀草编成的席子,遇到漩涡丢下一张,就能避免小艇被卷入。
“一天没吃饭,你真的不饿吗?我家还远着哩。”
“疼疼疼……姑姐快住手。”七仔夸张地大叫起来,这么一喊他的睡意已完全消失。
“莫要客气……”少女见林海没有答话,只是摇头一笑。在她看来,林海应该是落水受惊了,此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姑姐,伱就不能让我多摊一会子?”篷舱前挂着的竹帘一动,一个睡眼惺忪的半大小子钻了出来。
少女的五官颇为精致,但肌肤不甚白皙,在夕阳下泛着健康的麦芽色光泽。她穿着一身光滑紧致的鱼皮水靠,青春曼妙的身段儿玲珑浮凸,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活力逼人。
“你还要摊到几时?看看日头在哪?”石珠娘顺手用竹篙在七仔的屁股上抽了一下。这少年是她胞兄之子,今年刚满八岁,因为生在七夕夜,所以名叫石重七,大家伙都叫他七仔。
被救起来后,石珠娘曾问过他的身世。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随着海岸线越来越近,路上遇到的疍家艇越来越多,甚至还碰到了一条长达八九丈的三桅木帆船,船头还有一门黑洞洞的大炮。
“如此,便多谢姑娘了。”林海对石珠娘拱手道,“我找到营生后,定会报答今日的救命之恩。”
由于很少能吃到新鲜蔬菜,这名叫七仔的少年毛发稀黄,皮肤干燥,一身不合体的薯莨衫围在身上,罩住从脖子到脚踝的全身,露在外面的双脚有些浮肿。
他本是卧底在走私团伙的一名特工,正在追查某个重要叛逃人员的线索。就在任务即将完成之际,他的身份不慎暴露,危急之中只得跳海逃生,没想到一入水就四肢无力,脑中一片混沌,再醒过来就在这条船上了。
把林海从海底捞起来的就是船头那个少女,她是广州府新安县的疍民,名字叫石珠娘,家中世代以采珠为业。今天早上,她在零丁洋采珠的时候,刚一下水就看到海底下有个人,于是就把林海救上了疍家艇。
在他穿越前的时代,疍民早已经放弃了传统生活,改为在岸上居住。不过此时此刻,他仍然抱有一丝侥幸,一条疍家艇说明不了什么,也许他所在的这个时空还是21世纪。
“饿了罢?船上有鱼干,你吃不吃?”清脆爽朗的女声响起,林海抬头一看,船头的少女正转过身来,阳光射入她的眼帘,惹得长长的睫毛一阵扑闪。
“濠镜啊……”石珠娘若有所思,“这样罢,你先在我家住两天,濠镜我虽然没去过,但也有些拐弯抹角的门路,或许能帮上你。”
石珠娘的声音又从船头传来,林海站起身来笑道:“真不饿,要不要我帮你探礁?”
林海也曾听说过疍民,知道这是古代的一种贱民,历朝历代都受社会歧视,不允许陆居,只能过着以船为家的生活。
眼前的一切都告诉他这真的是天启四年,林海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侥幸,开始认真考虑接下来的打算。
“我不饿,谢谢。”林海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