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看什么?”
“早日兵部递来的公文。”那些卷宗被整齐置放在矮塌上他身侧,看得出他在看卷宗时平日里整齐的习惯。
褚珩的声音平淡响起。
“兵部着户部拨款予安西战事。”褚珩道,他的神情很是安稳,丝毫没有因自己在被安西一战上夺了兵势而有任何怒意,“杜方治军有方,是为良将。”
他将那卷卷宗收了起来,又拿上另一份,眉宇微蹙,指尖扣在笔墨间,久未言语。
“怎么了?”虞秐升问。
“望县事发前,我曾上劄圣人,想将大陈自武德十年后所参军户再做重新登录,有功勋或战死沙场的,朝廷若是不曾给到安抚,逐一仔细对照按律给赏。”褚珩闭了闭眼睛,头微侧了侧,他脸上的光避了过去,“今日,政事堂否了此策,未递至圣人面前。”
虞秐升没有说话,此策即使是递至德明帝面前,大抵也不会被画敕。
如今望县一事,东宫得势,削藩之策定将提升为国策。听闻,那位在平卢待了半年之久赵国公,太子褚瑀的元舅不日也将归京。
褚珩这厢,却是被剪翼伤筋,如何能与赵国公相抗。
“今岁淮南道诸多州县洪水频发,冲堤毁田;陇右几地又是滴雨未现,所种植庄家全枯死。百姓生活愈苦不堪言,何论是那些已经战死的军户家眷。”褚珩低声道,那卷宗还扣在手里,虞秐升能看见他手上参差的伤口,大小伤口无数,不知摸过多少弓箭长枪。
“殿下不如,看看另外的公文,许是……还有好消息。”虞秐升道,她起身落地,也未顾发髻全散,蹲下身,在那些重重卷宗处忽然看到冒出的一角,她缓缓抽了出来,竟寻出了一封信。
“这是,信?”
上面写的是褚珩的字。
“是,”褚珩点头,他因脸上血色少了,似被雪山淬炼的眉眼垂了下来,他的五官冷秀极其,但即使再无情绪,眉眼间还是能隐约窥见寂色,“这些年来,我常写信于老师,将军中所惑,朝政所疑垂问老师,只是这些信……老师从不愿看一眼。”
虞秐升没说话,见那信所蜂蜡处像是开了口。
“这信,未封口。”她将信递给褚珩。
褚珩神情一顿,迅速拿过那封薄薄的信。
一手却将覆身上的波斯薄毯递给虞秐升:“早日天寒,莫要着凉。”
随后,少年低头扫过薄宣上的字,厚厚的一叠纸,视线上下扫着,虞秐升侧着头,将薄毯揽于怀里,顺着一旁的筌蹄坐了下来。
见他神情间的那点寂色散了,然后极细微的,眉宇间冷涩神情忽而有了别的起伏,那寒如冰色的眼睛里,点了薄薄一层光。
虞秐升靠近了些,她想知道这封信上有什么,便将视野也往信上望去。
出乎意料的,褚珩将信递给她,来不及收回去的手指有微微颤抖。
虞秐升将信一页一页往后看,见竟是在一行字上,用鲜红的朱笔留了一个圈。
她抬头看向褚珩。
少年人闭着眼睛,胸口有轻微的起伏,神情下明明应该有什么,却攒着手,久未发一言。
“这是……”虞秐升语气里讶异道,她又靠近了些。
褚珩睁开了眼睛,视线盯着那处朱红,望着上面鲜红的笔墨,他的神情里起伏明显,但仍未言语。
虞秐升将那信递至他手里,她低下头缓声道,反手覆至那信角。
“我知晓殿下此刻定然是欣喜,若是欣喜便将此刻情绪言之于口,我也想感受殿下此刻的心情。”虞秐升缓缓道,她的手轻轻拂过那层宣纸,又将信递至他怀中愈近了些。
先是久久的沉默,再然后,虞秐升似乎能感受到褚珩呼吸间隐隐的急促。
“老师,老师……”他的手微微有颤,“老师在信上,圈了,圈了朱笔。”
他的声音如同久未发声之人,浅浅敲了一层冰壁,还带着些生涩。
褚珩抬头看向虞秐升。
“是吗?”虞秐升露出欣喜讶然,“俞公说了什么?”
“我将这些年对大陈军户困境整成文呈予老师,并将你那日所讲,若是来邺京军户皆能到此便迁得此户口,那许多军户可不做逃户之籍,至一地皆可用正道谋生为新策,老师在此处用红笔画了圈。”褚珩的言语轻快起来。
他的声音渐渐有了起伏。
“昔日我所做功课,老师都会用朱笔将可行处勾圈,并在旁注释具体可行的政令行施方法,”褚珩道,“如今这信上虽无任何注释,但这是五年来,老师唯一一次予我的回言。”
“升升。”少年人仰头看着她,他的五官生得其实很是漂亮,却素少注入多的情绪,便总显得冷色冰寒,如今这一点的红色朱笔,却让眼前的郎君整个生动起来。
“老师,并没有不认我。”
这是她又一次在褚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