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遇春,春草初生。
冰冷溪水成了不停奔跑的春溪,一江不停,漫漫无尽。
虞秐升却忽然抹了抹脸,然后猛然站起身。
她的神情从方才的自责难抑折成了一瞬的笃定。
她向后几步,对着褚珩恭敬叉手。
“请问殿下,因军户犯事,那些被牵连的无辜军户家属,如何才能救他们?”
她的眼睛里有夺目的明亮,认认真真低头落在他脸上。
蹲着的少年郎似也没反应过来虞秐升突如其来的情绪改变,他视线里还能看到地上那细细黄细沙上她方才留下的,淡淡摩挲的痕迹。
褚珩缓缓站起身。
他便又比她高出一头了。
“可以交给我。”他道。
她的眼睛还有些泛红,却坚定摇了摇头。
“这件事与殿下无关,我要亲自做。”
褚珩看着她的脸,半晌,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
“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你?”
长长的街巷间渗出光,将二人并肩的影子拉得很长。
虞秐升已经全然整理好了,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可以迅速将自己的情绪回归理智,来认真面对眼前的问题。
片刻的发泄,是为了更全神贯注整理思绪。
她并不是反感情绪的失控,只是这种失控是暴露在褚珩面前,她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但这也只是短短停了须臾,很快又被别的占领。
“无妨。”褚珩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做。”
他恢复了寡言少语的模样,但走得不快,与她并肩行着,刻意放慢了脚步。
虞秐升思索些许,忽然停下脚步,对着褚珩又是一揖。
“多谢殿下。”
褚珩也跟着停住了。
春寒料峭,远处的杨柳已经起了朦朦绿色,一点点生长着,邺京城里被点点春色包围。
“你是,我……我妻。”褚珩的唇齿动了动,这句话说得温柔又清淡。
清凌凌的一声响,便没在邺京的初春的夜色里。
虞秐升的眉眼微微一耷,某些情绪也转瞬即逝。
“多谢。”虞秐升这句话也淡淡的,也同那句话淹没在邺京的初春里。
*
李绍不喜欢春日,只要邺京城的柳微微冒了头,他便会止不住鼻子发痒,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我认识一阖闾医工,你这总是眼睛泛红想要打喷嚏的模样,总得寻空了去看看。”
“房公不用担心,我哪有这么娇气,不过是以前在陇右落下的毛病,也不知怎的,就落下了这般娇气的样子。”李绍摇了摇头,“无事,房公尽可放心。”
“房公,我听闻昨日敦义坊那处,发现了逃籍的军户,说就是这些人阻了工部建勃律国馆,这些人竟还敢放火烧打前去拆户的不良人呢。”李绍压低声音,“那可是死了不少人!”
“你倒是这消息来得快。”房道忠叹了口气,“死了不少人你是怎知晓的。”
“昨日我就在前头永安坊吃酒,才出了酒肆就瞧见火光四起,偷偷过去看了一眼,满地都是血。”李绍摇头道。
“这怎会闹到这般地步?”
“望县军户叛乱,久久不得平压,已然惹得圣人很是不快,如今突然又是这些逃籍的军户闹市,自会有人想要将这些军户所惹之事再闹得大些,好让圣人彻底起了厌恶,以起对朝中诸将削权的新政。”
“可诸将与军户有何关系?”
“自我朝开国,边疆节度使多擢用武人,地方军事,财政,用人皆为这些节度使大将说了算!当年俞公可是三朝元老,也曾上策要圣人削藩,这般地位最后却也落得什么?那些节度使半是哭半是闹,最后俞公于高树自挂高印绶带而离宫。”房道忠说至俞公时,双手叉手以示恭敬。
“这些诸将已是这般渐呈割据,若军户既有功勋又有实权,于圣人而言,便如若坐于水火之中,日日都不得安了。如今在咱们圣人眼中,武将与军户皆是一体。”房道忠道,“再而言之,朝中武将多倾向淮王,军户若是愈惹圣人不快,那淮王所能依靠便愈少,自然会有人想着要淮王快些失势。”
“所以是……”李绍急促道,“许那些不良人也是受人指示也不定,故意挑起那些逃籍军户,将此事闹大,想要淮王倒台的,定是东……”
“你这嘴,怎的就记不住话,轻声些,你有几个脑袋够顶的。”房道忠急急斥道。
“知晓了知晓了。”李绍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我这不也是猜测么。”
“好好站着,办你的差。”房道忠又斥道,见李绍耷拉着脑袋,神情恹恹,他无奈叹了口气,“你嫂子今日家里煮羊杂汤,待完了事,便去我家吃汤。”
李绍的脑袋这才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