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点了两盏油灯,虞秐升余光瞥见自己方才搁置在笔架上的墨已经快干了。
眼前这人已经浪费了她大把工作时间。
准确的说,这是她听褚珩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殿下其实从来没有想要娶剑南节度使家三娘的打算?”虞秐升耐下心问道。
褚珩点了点头,眉宇间又多了些许无辜。
“我从未有此打算。”他复又加话道,“不过是京中流言。”
“这流言,来自东宫。”他说得很笃定。
流言来自东宫……原文中是有提及男主娶侧妃的剧情,东宫故意放出褚珩的流言,意图是在想要体现褚珩这方为夺权迫不及待,而东宫娶侧妃一策是为自保而出于无奈?
虞秐升皱了皱眉,她没有再想下去,反而起了另一思绪。方才她与琥珀急着查看那些牙人们找来修葺铺子的泥瓦工匠们名单,才看了两行,这褚珩便忽然进了屋。
她都来不及将那牙人递来的名单护起来,褚珩便先开口将所有话一次性都说了明白。
“所以殿下这般行色匆匆就是为了来告诉我这件事?”虞秐升指了指自己。
“是。”褚珩额首。
这回轮到虞秐升面露尴尬。
这其实有些奇怪,她对此事并无在意,若是褚珩真娶了侧妃,她自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褚珩这么突然雪夜跑来与她说解释这些,她倒是有些不自然。
“我走了。”
她刚想补充几句,褚珩却速速转过身,与来时一同,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征兆。
“殿下。”虞秐升唤了一声,褚珩至门槛便又停了下来,转过身。
“所以无论我想知道什么,殿下都会如今日这般坦诚告知我么?”虞秐升听到自己声音。
她其实有些赌注的成分,她方才忽然发现,褚珩与她所想象的全然不同,但又觉得他似乎多了些她摸不透的东西。
没来由的,她突然问了这句话。
“你想知道什么?”倒是褚珩发声。
他的声音与方才也无多变化,好像在陈述一件简单不过的事。
“我,”虞秐升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知晓什么呢?难道要她直接问,你还有什么准备搞事情的计划吗?
“若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褚珩又道。
他身形劲瘦,影子落在厚毡上,被折成两段。
“殿下,这般信我?”虞秐升抬头望向他。
褚珩的脸上先是怔了怔,不过这短暂的情绪也不过是在雪上惊鸿一瞥罢了,随后,他点点头。
他的轮廓被暖暖的光落着,周身像是被吞在光晕里,倒是比白日雪地里多了些烟火气。
外头钻进了薄薄的风,影子一晃眼便在厚毡上消失了。
虞秐升张着嘴,总觉得有话在唇边,待人影消失,最后只得干咽了下去。
这个人明明身若薄刃,眉压雪色,可方才与她说话时,敛着眉也是那般一板一眼。
却又觉得,轻轻拂去那曾薄雪,便能看到最初的模样,也许再仔细些,能听到薄刃上起了声响,脆生生的,很好听。
虞秐升觉得,这样的人好像也不会说什么谎话。
甚至有些呆愣愣的,她想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声——
“娘子笑什么?”琥珀方才在褚珩进屋时退了出去,如今进听见虞秐升笑声,不解道。
“我笑什么……”虞秐升抿了抿唇,抬头对上琥珀的眼睛,“我笑什么呢?”
虞秐升觉得心情大好。
“我笑你,明日又要多背一些书。”她狡黠得眨眨眼睛。
在琥珀“啊——”一声漫长的抱怨里,她弯着眉眼继续低头看牙人们的名单。
……
虞秐升在铜镜前转了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裙衫。
彩绘朱雀鸳鸯纹白绫背子,里头是青莲色的内衫,下着宝花结纹浅绛纱裙。颜色很是清淡,但是因为才出国丧,衣着也不能太过于鲜亮,便只得选这身。
因天气实在寒,她里头其实多穿了几层贴身的内衫,下裙了也猛塞了几条裤子,还是觉得这寒风刺骨,只得把自己缩在外罩的大衫里。
她跟在褚珩后头,往前看去还有许多皇亲贵戚们堵在前头,后面倒是唯独跟着一个褚妙。看到虞秐升回头,褚妙对着虞秐升弯了弯眉。
才几月未见,这小娘子似乎又长大了不少。
连同那双眼睛,比初见时,愈多了些危险的狭长光色,如今弯弯一笑,冲淡了里头的凌冽。
“怎么穿这么少?”虞秐升轻声问道,“若染了风寒怎么办?”
“小嫂嫂还有闲关心我呢,还是多关心关心十三哥吧,你瞧十三哥这穿的,可比我少多了。”褚妙笑眯眯凑过来,挽过虞秐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