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郑国渠成,宴饮上定然会再见。
国破之后,故人再逢。他生出一种天然的悲哀。
他觉得在秦国的日子又格外地空寂起来,周身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先生。”
她的声音再次在他身侧及时响起,他腕上忽地一重,她好像又觉得拉住他手腕不妥,转而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跟着我走吧。放心,我会走得很慢,不会太远。”
张良微怔,想起了若干年前,好像也是这样。
嬴荷华出现在新郑,闯入韩王宫。
亡国之后,他欲离开远走,以求一个报仇的机会。
然而他的世界再次被她闯进来,在这个分界的路口,他被拦下。
她也对他说了刚才那句话:你跟我走好不好?和我回咸阳。
她果然放慢了步子,脚底传来咔嚓咔嚓的雪声。
嬴荷华一刻也没闲着。在这个空隙中,她努力地解释着他前几日来责问她的事情。
之前在邯郸的代笔,他全然都知晓了,没有一句话是嬴荷华自己抄的,全是李贤的代笔。
她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这是在为先生之学,尽力宣传。我虽崇尚法家,但也从未说过儒学的不好。”
“先生是韩非的学生,又得了黄石公之学,你不算个纯粹的儒者。”
张良道,“治世之道,焉能一学贯之。公主竟然知道我教你的东西并不是让你学习,而是为了让你静心。你又何必假手他人?”
许栀笑了笑,“正是因为我与先生心意相通。但有的人却不认可。便想让他循序渐进地听着。”
“有的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其实还是有些效果。比如这次,他没有去动你,让我感到欣喜。”
“公主以为李监察会杀了我吗?”
“不是以为。”许栀回过头,“我始终担心他会这样做。”
张良顿了顿,“良在来到秦国的时候,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住口。”许栀停住脚步,回过头,“我不许你将生死置之度外。”
许栀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复又直视张良的眼睛。
“先生别忘了。这次是我从牢狱里把你救出来的。”她停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气,眼里有润泽的光晕,她想对他说,我这一次回来并不容易。
但许栀噎住,她续言:
“在古霞口上,你也救了我。只要我在,在秦国你可以很安全。”
她想着张良还有修道的路径,但现在可不能让他跑去修道,她抬手拍拍他的胳膊。
许栀恢复成专横的语气,她瞟了他一眼,“避免先生弃世之想,先生记得每行一步,背后都有张家。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
“公主的提醒,我明白。”
许栀看着他,脱口而出,“你不明白,我舍不得你死。”
话从口出,她自己也一时愣住了。
她连忙改口。
“反正你一直觉得我是在利用你,那么我舍不得你的头脑。命这东西是你自己的,自己的东西要你自己去珍惜。”
在许栀回过头的一瞬间,张良看得到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是往前挪动了步伐。
走了几步后,许栀决定说些话来缓解她的尴尬。
许栀回头看着张良,发现他已经踏入了梅园深处而不自知,走进来他也不那么别扭。
“不曾想你还有鸵鸟心态。”
“什么?”
听到这声什么,许栀才想到这时候鸵鸟在先秦已然销声匿迹,便调侃道:“有一种兽类被叫做鸵鸟。传说当鸵鸟遇到危险时,它首先将头埋到土里,对危险视而不见,希望以此来逃避。先生刚才不愿意踏进梅园,不就是这样?”
张良道:“若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做,良不会再退避。”
“现在只要先生和我往前走。”
“好。”
天上此时飞起了点点的雪,又如棉絮,慢悠悠地落在两人发间,落在他黑色的衣袍上。
他任由她带着他往前走,绸带并不全部遮去视线,依稀看着前面朦胧的绯色身影,直到这时候,他才允许自己松懈下来,跨过故国的鸿沟,去触碰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她与他同行,直到她重新回来之后,知晓他的绝不背叛,她才好像彻底放下秦汉的隔阂。如果可能,她愿意去求一个事在人为。
许栀准备了很久,做了很多功课,可她之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对植物也不太了解。
她还是担心,咸阳不同于邯郸,开不出从前的花。
她总算走到事先准备好的那棵梅树前。
许栀松开他,回过头道:“好了,就是这里。”
张良看她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