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开始了?”
彦卿合上眼皮,没有出声。
过了好久,素玄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他才慢慢吐出一句:“我只是想冷静一下。”
素玄当即转身踢开门,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长安一只手拎着保洁工具箱走进门,另一只手把装着衣物的托盘放在门边的矮脚柜顶上,彬彬有礼地对彦卿鞠了一躬:“先生,主人吩咐我来给您送新衣,在您更衣之后我再把今天的晚餐送来。劳烦您起身,我为您把地面打扫干净。”
彦卿轻轻呼出一口气,睁眼转向长安。她维持着四十五度鞠躬的姿势,为了对衣衫不整的客人表示尊重闭着双眼。素玄太了解他了,要他让别人一直这么等着自己,还不如逼他吃人肉。他只得站起身走进浴室,把挂在身上的衣服扯下来扔在门外。
彦卿站在淋浴间的水线中捂着双眼,长安打扫房间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中。他闭着眼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在冰凉的水里冷静下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春日,站在那间已经染上血迹的客厅里,看着那两个吸血鬼把邻居的身体撕成一堆肉块,像被扯破的土豆网袋,里面的内容时不时滚落。然后他们把这个年轻人的母亲拎过去,对着她圆瞪的眼睛和挥舞的手足哈哈大笑。
她用尖利的声音嚎叫着,说自己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反锁着她双臂的吸血鬼满不在意地评价她真是精神头十足,然后把她从客厅砸了出去。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楼下汽车的警报声在彦卿耳中依然十分清晰,甚至盖过了那之后吸血鬼的大笑声。他想起当时自己望着阳台门上那个边缘染着一圈红色的洞,尖锐的破口像吸血鬼咬断人类脖子时留下的锯齿形状。然后滴滴点点的血色顺着玻璃裂纹慢慢地淌下来,勾勒出一朵开得正好的曼陀罗。
不同于彦卿,雅宁不会把火气憋在身体里,素玄一听她说伯源干了些什么,就知道这回雅宁是来真的了。两人谈完,素玄打包票说都能搞定,让雅宁回去该玩玩该吃吃,雅宁也就从善如流地回到了伯源的领地。
伯源像没事人一样按原计划举办了宴会,雅宁也像没事人一样浅笑着出席了,陆轲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心里反而闷闷的。
狂欢过后,伯源提前离场,不打算觍着脸跟雅宁求和,随便她挑个别的卧室去睡。雅宁也没理他,而是在宴会结束之后叫走了陆轲。
“你想一直留在这里,当他的属下吗?”雅宁问。
陆轲原本以为雅宁是来继续责问他,或者要求把那个人类女人处理掉,结果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他不明白雅宁是什么意思,迟疑着没说话。
“年轻的时候,一切看上去都很新鲜。我和他都以为,既然自己的躯体不会衰老,那心灵也一样。可是后来,我们用普通人类好几辈子的时间经历了太多,他总是固执地向同一个方向走,而我已经感觉不到情绪的起落了,越攒越多的只有寂寞。”
雅宁慢悠悠地说着,轻轻晃荡着手里的酒杯。他们走在花园里,花香混着酒香,被微风送到陆轲的鼻尖。
“我累了,”雅宁向陆轲转身,“帮我离开他吧。”
此时月光落在雅宁身后,朦胧地勾勒出她左侧大腿的轮廓——一道完美的曲线,在礼服的侧边开叉处遗憾地隐入绸缎中。他回想起数百年之前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厚重的传统服饰,端坐上首,他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夜晚猜测那些精美的刺绣之下是一具怎样的美丽身躯,那张冰冷的脸庞背后藏着怎样的风情。
这夜的月光奇异地点燃了他心中隐秘发酵的沼泽,而黏腻沼泽上空摇曳的鬼火照亮了他此前从未直视过的欲望:倘若她是自己的该有多好,他从前追逐又抛弃过的那些女性的身体和笑容全部加起来也比不过这段玲珑的曲线。只有他得不到的她,他得不到也不敢亵渎的她,她的一片肌肤就胜过一切能被他掌控的平庸猎物。他不需要那些聊胜于无的替代品,他愿意把所有热情都挥洒在追逐她的道路上,直到他能够战胜这个吸血王国的统治者,然后把至高无上的月亮拥入怀中。
光是想到这点,他就无比兴奋。他像一个一只脚迈入成熟的少年一样,明白了那些征战四方的君王的豪情壮志都从何处来——只有最难达到的目标才能激发最猛烈的狩猎的高潮,而任何已经扎根于过往的成就相比之下都会黯然失色。
或许头脑的智慧往往也只局限于这样的灵光。他虽然隐约明白了最让他欲罢不能的最终是他自己的野心,却看不透这场追逐的幻梦只会不断地归于虚无——所幸他是一个可以真正死去的吸血鬼,无论伯源还是雅宁都可以轻易地终结他还未完成的恢宏梦想。
大部分事物的尽头都苦涩而乏味,从这个角度来看,离生命的某种极致更近的吸血鬼始祖们无疑都是大慈善家,为无数人类和吸血鬼提供可以定位的标杆。打倒,或者超越,只要这几个“活生生”的靶子站在远方,这些目标就似乎有了落地的可能。然而人们又是否能看出他们俊美外表和强大力量背后的本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