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
“我?”
面对沈霜序骤然而起的提问,许清的表情有些无辜。
“在我返程时,侍奉在天后身边的莲花君特意交代,江南发生的大小诸事皆可以先斩后奏。无论那人官居几品,亦或是麾下掌握着多少兵马,许家都惹得起。”
屋内陷入了沉默。
短短三言两语,却能决定一州知府的仕途命运。
许清这时才明白,自己姑姑的本领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我只关注白莲教的事情,对其他东西不感兴趣。”
沈霜序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像晚风轻轻拂过细沙,有一种独特的质感,让人难以忘怀。
“听说你让三房陆氏联系了南下讨粮的篁岭边军?”
“是的。”
许清料想到这件事情瞒不过沈霜序的耳目,但他没想到今日才动手实施的计划,竟会被对方提前洞悉,一眼看穿。
看来沈霜序为姑姑办事,手底下也掌握着一支极为庞大的情报网络。
“白莲教盗窃军械粮草,所图之事应该与造反有关,这些东西关乎边城军民的命脉,我想帮他们缓解压力。”
桌案后沙沙的书写声停滞,而后有沈霜序清脆的喉音传出。
“白莲教在江浙一带大肆猖獗,但给篁岭关准备的粮草并没有失窃,且丢失的军械只有素州一地,并没影响到其余几州。”
“什么?”
许清疑声道:“既然军械和粮草都囤放在各州库房,为何不运给篁岭关?”
许清私下里确认过大齐的版图,上面的版块地形与自己前世所在的国家大差不差。
篁岭关西接丘陵,东临绝涧,南依山脉,北濒长河,是一处地势险要,兵家必争的交通要道,同时也是胡人南下的必经之路。
从此地向南,不过百里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是何人要在这上面使绊子?
“禁运粮草与军械,是宫中的意思。”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沈霜序从凳椅上起身,披上了一件外披。
没过多久,一双小巧精致的红粉绣鞋便踏了出来,鞋中未穿罗袜,露出了细腻白酥的脚背。
裙子的主人双腿交迭,出现在许清的视线里。
“更准确点来说,是天后和小皇帝的意思。”
沈霜序面上的神情不再冷淡,如若天仙的绝美容颜里别有深意。
“杨家军在篁岭关自治多代,已经成了西北边关的无冕之王,来自于边城的军民只认杨家的手令虎符,不遵京城下达的谕旨。”
“天后之所以会把杨氏的当代家主杨纤凝指婚给你,也是与她达成了协议,用两家联姻换取朝廷对边关的积极支持。”
许清知道自己的婚事没那么简单,眼下与几女的姻亲关系也逐渐明朗。
除去三房四房是儿时的婚约和自己执意要纳入的妾室外,大房沈氏是姑姑精挑细选,为自己把持后院的优异女子。
二房则更像是一场政治上的交换与联姻。
“天后原本是想把对方永远留在素州,借由杨纤凝控制边军,亦或是以此分割杨家的内部势力,让她们出现倒向朝廷的一派。可奈何杨家的人都很聪明,当初只是派了些亲信来参加酒席婚宴,与许家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
“这就是权谋斗争,帝王家的驭人之术?”
许清听后咋舌,头皮隐隐发麻。
庙堂朝廷里的事情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即便他已经猜到了篁岭边军讨不到粮草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朝廷的命令。
但这背后的用意如陷阱般环环相扣,足以让城府不深的人陷入万劫深渊。
沈霜序抬起眼,凝视着他,淡声说道:“近几年来,朝廷压下了供给篁岭关的军粮军械,便是想迫使杨纤凝来江南。眼下临近新春寒冬,边塞很快就会落下大雪,对方别无他选。”
这是在拿边塞几万军民的性命给杨纤凝施压,怪不得那几名边军会如此着急,甚至跑到许府门前苦苦哀求自己。
“既然伱已经卷入了这场风波,就需要明白其中的利害。你贸然出手,可能会影响到天后的布局,使杨家留住了这口气……当然,我无心教你做事,是否帮扶篁岭关都看你内心的意愿。”
许清见沈霜序把决定权交由自己,便知道这件事的担子有多重。
他不清楚姑姑对自己的宠爱到了何种地步,忤逆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在这件事情上,许清已有了新的打算。
“人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必定会谋划其他出路,姑姑把人逼得太狠了,只会制造难以调和的矛盾,适得其反……这件事情你不用插手,由我来做,任何责任都可以推诿到我的身上。”
驻守篁岭关的边军是四万,但在那边关生活的居民又何止万万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