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侍郎,我劝你慎言,王相爱才,才一再容忍你,你却质疑他的新法!”庄子厚看到杜蘅的态度,心中的怒气终于发了出来。
杜蘅还是一脸平和的态度:“你们就没想过,各郡县的官吏会为了政绩,而强行摊派吗?”
“强行摊派?何意?”庄子厚也愣住了。
“你还不懂吗?你们的考课是否按户籍人数规定了,需要摊派多少青苗贷款?”
“这有何不合理吗?所有的青苗稻种都从官府去贷,这样大家公平公正。谁也不能徇私舞弊。”
“若有人不需要呢?”杜蘅悠然看了庄子厚一眼,既然今天新党派人过来了,他就决定说个明白,“我听说你们将农户分成三等,上等户估计都不需要贷款的吧?他们不需要跟人借钱借粮,自己家也会准备稻种和秧苗。”
“但如果你们拿政绩来考核,各级官吏必然会逼着上等户去贷款。而且为了完成指标,上等户可能需要贷款更多,而他田地里可能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秧苗。这是会出乱子的!”
庄子厚愣了愣神,立即反驳:“如何会出乱子,嘉兴、九江等地都已传来消息,农户今年丰收有余,已经开始交还贷款了。”
“那些都是富庶之地,上等户即便吃了点亏,也不会伤筋动骨,但如果是贫瘠的郡县吗?考虑过那些下等户吗?”
“新政出台,本身就是为了下等户,他们需要从民间借贷去买稻种和秧苗,现在可以从官府贷,便省去了他们被盘剥的可能。”
“真的可以省去被盘剥的命运吗?民间二分利,你们也二分利,但民间的利息是不固定的,他们是有的选择的,遇到利息高的,他们可以去找低的。而且还款的日期,民间也是很自由的,这个月借款,下个月有钱就能还,可你们的还款日定在什么时候?”
“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之间。”
“第二季青苗的贷款日呢,也定在五月中旬和六月中旬之间吧?”
“这有什么问题,一年二熟的水稻,五六月份就要第二次播种插秧了,这样才能赶上秋收。”
杜蘅无奈的看着庄子厚,这些读书人脑子都不会转的吗?
他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五月中到六月中,是不是就意味着,农户既要还上一次的款,又要贷下一次的款?对于下等户来说,负担是否重了一些?”
“那有什么打紧的?他们可以继续贷,官府又没说不许贷?”
“官府当然不会不许贷,甚至巴不得让农户多贷一些,他们就能早日完成指标,可是农户却要以贷养贷,他们需要抵押物的,房屋土地都抵押完了,他们还有什么能抵押的?只能卖儿卖女了吧?这些你们都没想过吗?”
这一番话也把庄子厚给激怒了:“杜侍郎,我知道你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但你也没必要诋毁新政吧?现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看到庄子厚动怒,杜蘅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让他慌神了。
目前来看,全国形势确实一片大好,但不好的郡县,他们敢往上报吗?
毕竟跟他们政绩挂钩啊,别的地方形势都好,就你管辖之地形势不好,那是不是就说明是你能力的问题?
“庄兄,既然是新政,就必须有抗风险的能力,我且问你,万一出现我说的问题,你们将如何应对?”
“绝无此种可能!”
庄子厚话音刚落,厅外传来何解忧的声音:“社长,采风郎夏传莲的信件到了。”
“传上来。”
何解忧迅速入厅,来不及跟庄子厚见礼,先将信件呈给杜蘅。
杜蘅看到信件打了火漆印,竟然是加急信件。
当即打开一看,寥寥几行的字,杜蘅看了三遍,目光投降依旧一脸怒容的庄子厚:“庄兄,不幸被我言中了。”
“你说什么?”
“永嘉郡农户发生暴动了!”
“胡说八道!”庄子厚腾的一下起身,冲向台阶,一把夺下杜蘅手里的信件。
瞬间,庄子厚身姿摇曳,差点没从台阶跌落。
何解忧上前扶了一把。
“这些是假的,怎么会暴动呢?这信是谁传的,妖言惑众!”
“官报社新设官职采风郎,我派他们远赴各地,采集风土人情、地方习俗以及时事新闻,我相信这么大的事,他们不敢造假,否则核实之后,他们必然会被罢官免职。”
庄子厚整个人都乱了:“不可能的,这么大的事,永嘉郡为何不上报?”
“他们敢上报吗?推行新政不是有考课吗?上报了不等于说考课不过关吗?永嘉各级官吏,就是为了顶上的官帽,他们也不可能上报。他们只想撑过这一届考课,只要过了关,他们就有可能升迁,到时永嘉郡就跟他们无关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努力的镇压那些农户,隐瞒真相,不许农户上告,最终引发了暴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