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荒九幽出发, 顺着赤水河行经西境,再越过冰雪覆盖的岁山,刺骨严寒终于被南边湿润温和的空气吹散, 还有三日才到除夕,但风中已有草长莺飞、春冰消融的气息。
从山坡望下去, 盘膝坐在车顶的朝暝在夕阳下隐约看到了仙都玉京的城池。
“——三爷这姑获鸟养得真好,这一路都没怎么修整, 竟还飞得这样快, 按这个速度,明日一早我们就能进城了。”
朝鸢趴在窗边,双鬟垂下的发辫在故乡吹来的风中飘摇。
鬼女极目远眺, 双目微微睁大:
“哇——好大的城池,竟一眼都望不到边!那些闪闪发光的是什么?是宫殿上的瓦吗?”
“火玉和避寒犀而已,”阴山岐以扇掩唇, 打了个哈欠,“冬日天寒地冻, 从王公贵族到寻常百姓,都以此二物嵌于屋脊, 内室便温温然有暖意袭人。”
相里华莲从未出过这样的远门, 闻言也立刻放下手中药杵朝外探看。
“不愧是玉楼金阙的仙都玉京, 连寻常百姓家中也这样豪奢。”
“不是寻常百姓豪奢,”慕苍水低头专注地绣着鞋面,头也不抬道,“而是真正贫苦的百姓都进不了这座繁华城池,仔细瞧瞧城池四角偏僻处, 那些也是玉京的一部分。”
山魈与揽诸仔细分辨, 果真在金光覆瓦的繁华都城边缘, 窥见了一些低矮陈旧的屋舍。
这些屋舍掩在辉煌璀璨的亭台楼阁下,像一块不起眼的污垢。
“也不知道月娘那孩子在钟离氏怎么样。”
阴兰若有些忧虑地轻叹一声:
“她年纪还这么小,独自一人身处敌营,心里不知该有多害怕。”
“那你可就想太多了。”方伏藏不动声色地往阴兰若的方向挪,“当初月娘那孩子都能孤身一人从太平城追到极夜宫,这么大的胆子,与其担心她害怕,还不如担心她会不会叛变……”
阴兰若偏头冲他微微一笑:
“亲手带大的徒弟都能如此淡薄以待,也难怪这么多年不见你关心蛮蛮。”
蛮蛮是两人女儿的小名。
方伏藏的手都快搭到阴兰若的肩头了,闻言顿时动作一僵。
“可不能冤枉人啊,我每个月的月俸十之八九全都寄回给你,还给蛮蛮买了礼物,你一样都不收,叫我如何关心……”
前面的车架停下,远远传来朝暝招呼女使与鬼侍今夜在此扎营修整的声音。
阴兰若懒得理会他,提裙施施然下了车架。
乌金西沉,月上枝头。
离仙都玉京只剩半日路程,用过宵夜后,众人聚在篝火旁闲聊。
无论是琉玉身边的女使,还是护卫队伍的九幽鬼侍与十二傩神,面上皆是连日奔波后即将抵达目的地的轻松愉快。
琉玉看着朝暝搬出一只大箱子。
“那是什么?”
“为了明日入城让绣娘们特意为这些鬼侍和十二傩神准备的新衣裳啊。”
朝暝挥挥手,让女使将衣裳抖开给众人欣赏。
“这些都是我亲手花的图样,亲自挑选的衣料,既保留了九幽时兴的大红大绿穿金戴银的特点,又不至于太俗气,就连这些鬼侍的蓑帽,别看不起眼,都是我在九种蓑草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上面用来穿铜钱的红线也是上好的丝——”
“我只有一个问题,”琉玉眯了眯眼,“你的钱是谁给你的?”
朝暝心虚地瞥向墨麟的方向。
对上琉玉不满的神色,墨麟错开视线道:
“先敬罗衣再敬人,你们仙都玉京不是最吃这一套……”
“而且这可是尊后第一次回门,我们九幽的弟兄绝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给尊后丢人,得让仙都玉京的人都知道,尊后嫁去九幽没受委屈——是吧尊主!”
揽诸一回头,就见墨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就你长嘴了是吧?
怔愣片刻的琉玉噗嗤轻笑,刚想说什么,忽而在冬夜寒风中觉察到一丝微妙的波澜。
琉玉与墨麟同时面色一变。
身后传来方伏藏与朝鸢同时拔刀的出鞘声。
方伏藏沉声道:“所有人警戒——”
“是流民。”
飞身越上近处高树的阴山岐微微蹙眉道:
“目测至少有上千人,有领头人,手头还有兵器——可此地离雾影山只有百里,翻过雾影山就是仙都玉京,这么近,哪儿来的那么多流民?”
原本围着篝火的女使与鬼侍一扫闲散松弛的姿态,顿时列阵做好迎敌准备。
琉玉环顾周遭。
专门趁他们即将抵达玉京,最为松懈的时候动手,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
但……
流民军?
琉玉前世四处流亡时见过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