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撇月影隐在堆云后, 四野弥漫着大雨前夕的闷热潮湿。
忽而一阵风吹过,重重叠叠的影子落在燕无恕面前的少女身上, 分明是极寻常的一张清秀面孔,却在这忽明忽灭的光影中模糊不定起来。
“你说什么?耳廓?”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洁白小巧的耳被她指尖捏了捏。
她眼珠瞪圆了几分,神态惊奇,像是头一次听说。
“耳朵也能认人吗?真稀奇。”
燕无恕锐如鹰隼的眼紧盯着她。
悄无声息释出的炁将少女包围,一缕生炁正无知无觉地探上她的脖颈, 薄薄的一层皮肉下,是汩汩涌动的血液。
……平缓得没有丝毫起伏。
燕无恕修行法家之术八年,虽然时日尚短, 但在灵雍辟月宫内名列前茅,已有小成。
至少探得眼前少女体内炁海未开, 应是不会出错的。
燕无恕眸色沉沉:
“天下有千万人,就有千万种不同的掌纹与耳廓形状, 恰好我记性还不错, 只要见过几次,就很难忘记。”
少女做出一个夸张的惊叹表情:“那你背书一定很厉害吧。”
燕无恕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神态变化。
“你不问我阴山琉玉是谁?”
少女露出清甜纯澈的笑容, 带着几分乡下女子的淳朴。
“你不是说了吗?是你认识的人, 听着像是哪家世族的女子,我的耳朵与她生得很像吗?那可真有福气嘞。”
她反过来打量燕无恕。
“对了, 看你这身装扮, 是今天来庄子上的那位贵人身边的人吧?你们工钱多少?一旬休假几天?还招人吗?实不相瞒,我家那口子被贵人选中, 人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 万一他被小姐看上可怎么办?我想来想去, 还是得把他盯紧点才行……”
她细眉紧蹙, 眼中盛满真切的担忧,好像自己怀里捧着什么容易被人觊觎的宝贝。
可实际上,也只有她自己会把一个泥腿子当宝贝而已,还担心钟离小姐瞧上她男人,真是杞人忧天。
燕无恕见多了这样的人,原本有八分笃定的念头,也微妙的动摇了起来。
像吗?
耳廓和身形或许有那么几分相似。
但他毕竟只与阴山琉玉接触过寥寥数次,那些凭着记忆描摹的画像,并不一定有十成十的准确性。
而且这言辞举止,与他记忆中的阴山琉玉南辕北辙,简直就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乡野村妇。
他打断了少女的絮叨:
“方才那个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谁?小梅吗?”少女抬起头,看了眼月娘离开的方向,“你打听小梅做什么……要打听也可以,十枚灵株,我就告诉你。”
燕无恕眯了眯眼。
他丢给少女十枚灵株。
少女惊喜接过,笑眯眯答:
“小梅是太平城中雪芙阁的跑堂,平日帮忙送送店里的胭脂水粉……她也是郎君认识的人?”
燕无恕没回话,摊开的手指勾了勾。
“胭脂水粉给我看看。”
琉玉从怀里取出一盒胭脂。
上面刻了雪芙阁的标志,正是用来敷在易容蝉纸上的胭脂。
因为易容蝉纸需每日更换,加上天热汗多,胭脂用得比琉玉想象得要快,所以才让月娘顺路买了带进来。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成了遮掩。
即便燕无恕追查下去,发现雪芙阁没有小梅这个人也无妨,琉玉自会装得一问三不知。
她买胭脂是真的,卖东西的人身份有问题,关她一个无辜买家什么事?
燕无恕握着胭脂盒翻来覆去检查,琉玉的视线落在那只手上。
指骨粗大,手背依稀有些陈旧伤痕。
前世,就是这双手将剑端送入她心下半寸。
法家之术,刑名剑诀,剑气纵横于肺腑,痛到极致时能直透脑髓。
他若就此罢休,这条命她不急着现在就取。
他若非得深究下去,那琉玉也不介意今夜就让他命绝于此,保证会比前世被她咬断喉管时更痛苦。
琉玉挪开视线,举起燕无恕递给她的那十枚灵株,对着月光轻轻吹了口气。
灵株发出一声清响。
燕无恕缓缓抬眸,望向琉玉。
明明没有任何不合逻辑的举止,就连这一盒廉价胭脂都没有丝毫破绽,但当他凝眸审视眼前少女时,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莫名的警戒。
如果是前世的燕无恕,很容易能领会到这其中微妙的矛盾。
因为她没有怯意。
虽然燕无恕只不过是世族身边听命行事的打手随从,但到底行走于豪门华宗之间,平民百姓视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