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立国以来,就已经开始。他们当初为什么会怪罪这些没有犯错的和尚?
云暮来架着马车哒哒而至,他背后是遥远的墨色,迎着西天温柔烟霞,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连光也散开。
不欺睁开眼,梯道底下的云暮来也抬起头,但相隔实在太远,云暮来只是扫过,没有看清,只见到架起的井台,就匆匆下马车,往梯道上来。
四周诵经的和尚停下来,百姓也看到了台阶底下的少年人,但云暮来鲜少在城中游走,认识他的人并不多,此刻也不在北山。所以众人只以为,又来了一个为不欺送行的人。
“你来了。”
相隔几百道阶梯,不欺喃喃的细语云暮来不能得听,更看不到他逆光脸上露出的温和微笑。说不上是温和,亦或是大冷漠,不欺目光流连一圈,与他相视者,竟然忍不住鼻头一酸。
他又看了眼正往山上赶的云暮来,像是告别,又像是自语。
“勿以悲,勿以喜,勿以嗔怒。我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必先入,如一众生不成佛,绝不取泥洹。阿弥陀佛。”
不欺双手合十,语气中竟有他鲜少获得的欢脱之意,他畅然道:“我去了。——众生渡我!”
他长声宣号,周围停止诵经的和尚再次开始诵念,嗡嗡佛音响彻,四角持着火把的和尚迟疑之后,终于迈开脚步,点燃了木架的最底下。
浇过香油的木架子,火苗蹭一下冒出来,瞬间淹没了不欺。
已经接近庙门的云暮来脚步一顿,梯道尽头火光大盛,刘寄奴轻道:“少爷?”
“他不想见我。”
火舌高蹿之后,逐渐内卷,围观者中有年轻辈,不仅‘啊’出声,“可,可他还活着!”
年长的人拉住了他,不许他再叨唠,吵到涅槃的高僧。久受佛门熏陶者,开始随四周和尚一起,诵念经文。
台阶之下的云暮来不再匆忙上赶,反倒越走越慢,待他来到庙前时,隔着晃动的火焰,他看到里面不欺,安安静静盘坐,置身大火,看人的目光却如同春日。
他有瞬间的不确定,不欺此刻已经死去,还是在活着承受这一切?
背后突有人声响起:“看……快看!”
众人茫然回头,此刻太阳已经隐没到山体,只留下半圆的弧,庙门燃烧着炽烈大火,噼啪声响伴随着逐渐升起的臭气,那是皮肉焦裂的味道。
山顶红光盛,山脚却仿佛无间,黑得如此悄静的夜晚来临,人间被黑夜吞没,可随着那出声人的手指所向,众人看见,一朵又一朵荧白莲花,正从黑暗中摇曳而起。
脚下看不清的路,变成了潮湿的深渊,而深渊之中,有朵朵白莲升起,汇集成势,驱破黑暗。
再回首西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天际,正是阴阳交接时刻。本该燃烧许久的木台,此时突然轰隆一声,垮塌,众人得见火焰中心的不欺,怀抱如同稚子。
愣怔当中,不知是谁痴念:
“莲池……莲花开了……”
木台燃烧得很快,火势很大,那一瞬间不欺的蜷缩过去,之前的阵阵臭味也很快过去,不知是否错觉,庙门外隐约漂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玄乐靠近云暮来,递给他一个小小的包裹,正是之前不欺答应给他的交易。云暮来捏了捏,似乎里面装的只是信件,他看一眼玄乐,小和尚变得比以前更寡言,或许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并不如旁人一样感动,近乎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将包裹递给刘寄奴,刘寄奴知道不欺与他交易,东西一到手,就背着人群就将包裹打开,要确认里面的信物。
云暮来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看着火焰。毕竟连玄乐也如此,刘寄奴此举又算什么?就连他现在,也已经抛开刚才的迷惑,平常去看庙门口发生的这些事。心中生出的点点难受,被他强行剥离出体外。
不过是一群黑了心的人,在耍弄无辜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