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街上奔走求药的人不见减少,医馆药铺喜于生意红火,仍不肯歇息,只有城门前那煮药汤的老道士,卖完了这一锅药,终于开始收拾摊子。
他弯着腰熄灭锅底下的火苗,忽然,一双锦靴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低沉好听的男声问:“你这老道士,在这里卖了几天的药了?”
老道一抬头,正对上端商似笑非笑的脸。
“你这药汤,是什么时候开始卖的?”
老道二话不说,转身抖抖索索就跑,连那大锅和药底也不要了。
端商却并未去追,仍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伸脚踢翻了支在当地的那口大锅。
街上的人都诧异地望着端商,甚至还有些穷人想要上前来,将洒在地上的一点药汁带走,却都在端商的一声冷哼下,又吓得四散而逃。
半晌,那老道又回来了,躲在半条街外,从墙角露着半个脑袋,偷偷的看着端商。
端商扬声道:“你这老人家,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跑了?我不过问你件事情,你慌什么?”
老道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铁锅,终于咬着牙,拖着脚慢慢走回来:
“你这年轻人看着也阔气,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端商冷笑:“那些病情最重的、身上有魔种的,都是从你这里买了汤药回去的,你说我为什么和你过不去?”
老道士却是一脸懵:“什么是魔种……这,这从我这里买药的,都是没钱的穷人,他身子弱,又吃不饱饭,我的药两文钱一碗,药效能强到哪里去?可不就是买了我的药的病得最重么!”
“算你说得有理,可你当真不知魔种是什么?”
端商慢慢逼近他,高大的身影将那枯瘦的老者笼罩在阴影里。
老道士都要吓瘫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端商皱眉,一手闪电般伸出扣住他的头顶,老道士吓得哇哇大叫,但挣扎不脱,只能嘴里喊着:
“杀人啦——救命啊——无赖要抢药啦——”
端商收回手,指间扣着一缕黑气,他从容地将这缕黑气从老道士的头顶一点一点地拔出来,黑气如藤,上面挂着的一颗一颗细小的黑色魔种,也被他如此轻易地攥在手里。
老道士快要吓晕了,连喊也喊不出,四肢僵直,眼珠定定地看着从自己身体里扯出来的东西。
端商面上仍带笑,声音却又冷了几度:“你若再不肯说,我就要搜魂了,到时,你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老道士眼睛红了:“我,我跟你拚了!”
端商冷笑着举起右掌,掌心一个半黑半白的符咒闪动,看上去就诡异非常,似是认定了老道士就是疠疫天魔分身,准备痛下杀手。
老道士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端商微微侧身,一掌将那符咒印在了老道后背上,震得他飞了出去——这一飞身,就扑到了他自己熬药用的那口大铁锅上,“哎哟哎哟”半天爬不起来。
端商放下了手,唇角带笑静静看着他表演。
老道士口中缠杂不绝:“……哎哟,可摔死老道我了……真是无妄之灾啊,天若有眼,赶紧一个炸雷劈死了这冤孽吧……哎哟,惨惨惨……”
端商忽道:“成了。”
老道士停了口,双手抱住那口大黑锅,手上一个发力,刚才印在他背上的黑白符咒已拆分两路,出现在道士双手掌心,左黑右白,牢牢地印在锅壁两侧,将它死死锁在怀中。
铁锅剧烈地颤抖起来。
端商这才慢悠悠走过来,站在锅前:“疠疫君,别来无恙啊?”
铁锅震颤得更为激烈,老道士几乎要抱不住了。
端商伸手轻巧地一掌印在锅上,铁锅顿时碎为指尖大的渣块,从中腾起一团骇人的黑烟来。
黑烟被端商一手捏住,无法脱身,不由嚎叫起来:
“忘恩负义!无耻之徒!”
“当年还是我教了你分魂之术!”
“你却与女娲合谋,将我等赶尽杀绝——”
“你不得好死!”
端商丝毫不为所动,将这只剩最后的一点力量用来隐藏自己,却还是失败了的天魔揪在手里,一点一点揉搓成个黑球。
“你说得不错,当年,你我确有一段师徒之缘。”
“也多亏你,我才能用分魂之术与女娲达成条件。”
“所以今日,就让我来送你一程吧。”
他终于双手一合,将那黑球捏得只剩龙眼大小,然后合掌一击,击得它粉身碎骨,化作了缕缕魔气,最后才收进了自己的小布口袋中。
这时,袋里的千里传音镜,送来了嘉敏公主的声音。
端商一笑,施施然走向城外,背身一伸手,从那老道士身上飞出一黑一白两道光,归于他手中。
老道摇了摇脑袋,如大梦初醒一般,望着地上的铁锅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