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刀不算锋利,刺不穿这层层皮肉。不过已经足够,胳膊上的剧痛让我头脑短暂的清醒,我趁势踢翻青铜鼎转身逃跑。
那两个人——不对,那根本不算是人,他们趴在地上舔舐铺洒一地的野菜汤,发出咕噜噜的动静。我四处瞧不见安铭,只好轻手轻脚沿着东厢房往抄手游廊跑。西厢房门口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我知道那是林乐,可是此刻的我已经自顾不暇。
我救不了她。
眼泪汹涌而出,我一时间看不清脚下的路,被廊下的花盆绊了一跤,哗啦一声巨响,花盆碎了一地。那两个人听见动静,匍匐着身子朝我爬来,迅速得像蛇一样。
我翻身跃下走廊,抄手游廊就在眼前,眼角余光发现黎勇正朝着林乐的方向爬去。是了,林乐身上那一大片血迹肯定也在吸引着他们。
我停下逃跑的脚步,看着林乐那模糊的轮廓,想起以前我们前后座念书的时光,想起她在我校服上画画,想起她支起右手看着窗户外发呆的样子……
哪怕是死了,哪怕是……我朝着胳膊上又划了一刀,血腥味喷涌四散。黎勇转头看我,怪笑着扑过来。
既然都要死,不如一起死了干净。本来这个世界,我就不怎么留恋。
我扶着廊下的柱子慢慢坐下,衣服触地发出清亮的金属撞击声。我摸了摸,发现是学者那块怀表。
卡塔卡塔——怀表里传来秒针行走的声音。难不成被我一撞反而修好了这块表?弹开表盖,秒针正在疯狂地转动,奇怪的是,竟然是逆时针行走。
时光……正在倒流。
院中花开花落,天空时亮时暗,这座古老的宅院正在慢慢回复如新。我看见一群人走来走去,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余音绕耳,他们面容模糊,只给我留下一道道剪影。
我看见学者在破庙中秉烛夜读,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在主屋里踱步,忽然脸色大骇地倒地不起……
年轻的女孩坐在窗前梳妆,微微卷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她冲着镜子言笑晏晏……
年轻的男人厉声责骂,女孩坐在地上只顾着抹眼泪,他拿起一只青花小碗,捏着女孩的嘴巴灌下去……
一大箱子的线装书籍,一只纤细白净的手从箱子里拾起一只怀表,表盖上正是学者那张半身像……
照片上的学者笑得很开心,他冲我挥挥手,忽然又哭了,他说:“阿U,求你帮帮我……救救我……”
他递给我一本书,正是安瑞的那本密码书。
这一瞬间,好像一切谜题都解开了。我脑中刮起了狂风,一个人冒风前进,黄沙遍地飞舞,前路茫茫。
哐当……怀表掉到地上,班花盯着表盖上的照片,竟然看呆了。黎勇趁机甩下她扑过来,我闭上眼睛坐等死亡的降临。就在这一瞬间,班花猛地一跃而起,咬在黎勇身上。他们互相抓挠,黎勇脸上的皮肉被撕下一大块,班花手指也断了好几根。
黎勇仰起脖子,口中嘶嘶作响,涎水混着血水流了一地。班花趁此时机一口咬在黎勇的脖子上,下一秒血液井喷一般冒出来,黎勇抖了几下,捂着脖子想阻止奔涌的生命流逝。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他躺在地上,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盯住我,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只可惜我已经听不见了。
他死了。
班花慢慢站起身,指着怀表里的照片问我:“他在哪里?”声线粗粝,根本不是她本来的嗓音。
我脑内思绪万千,却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我……我如果带你去,你能放我们走吗?”
只要带着她离开这里,林乐就多一分存活机会。只要进了树林,我再找机会溜走,去山下找人来救林乐也就轻而易举了。
班花嗓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动,像老牛反刍一般,她使劲吞咽着什么东西,四肢像提线木偶似的扭动,机械又木讷。
我不露声色地往后移了几步,起身往垂花门逃去。班花头颅扭成怪异的角度,手脚并用追过来。
路过影壁时,我想起这幅画的落款——乙丑年重阳,重阳节来这里吃羊肉……我侧身穿过大门,将门环使劲拉住。班花一时间出不来,伸着血迹斑斑的手从左上方的缺口处朝着我抓来。
我脱下外套将门环系住,暂时抵挡班花的攻击。又掏出罗一鸣抄下的那张纸,按照字母表将所有的数字往后移动‘九’位。
JYLZOZRCZL——按照字母表后移——SHUIXIALIU——水下柳。
木门在轰的一声中坍塌下去,班花满手都在滴血,她表情狰狞,嘴唇歪斜,眼睛充血欲裂。
“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指着那片湖泊,嘴唇抖得说不出话:“那里……他就在那棵柳树下面……”
班花连滚带爬地冲到那棵老树边,口中自语:“你害得我……你害得我……”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那株老树干被崩掉一大块,远处亮起一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