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男子的,还能打些野物为生,要是只剩一个妇人家的,那真是难喽,时常有抱着孩子投河的不稀奇……”
这里的土地贫瘠,往往一尺薄土层下面便是岩石,种庄稼的收成可怜,女子再能干也难以糊口,尤其是带着幼儿的年轻母亲,母子一道赴死的太多了。
数不胜数。
从京城来的官吏们大为惊讶:“竟艰难至此?”
他们出身世家或名门,从小衣食无忧,除了俞驯,他赈济过灾荒,见过百姓的具象的苦——吃不饱穿不暖,而其他人都流露几分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随口感慨一二句便没当回事了,都道今日的伙食味道好,津津有味地吃起饭来。
沈持略尝两口便饱了。
俞驯吃了五分饱后放下筷子说道:“沈大人,不如你我明日同焦大人打声招呼,铜仁县新开矿所需人力,雇佣的女人力优先从黔、安两县中招募吧。”
这样一来,多少让无以为生计的人家,诸如暂寄居在驿站的那位大嫂,看到点儿活路。
他重重地叹口气说道:“这人啊,只有看到活路,才不至于走绝路。”
活路。
沈持头一次听他发感慨,品着“活路”两字,有些意外,也颇为动容:“下官遵命,明日就跟焦大人说。”
当时让黔、安两县百姓迁走时,他以为为他们思虑周详,暂时够他们将日子过下去,没想到还远远不够,一想到母子俩的事情,他如鲠在喉,心中有点儿不是滋味。
饭后回到房间,那对母子来给沈持磕头谢恩,他赶紧将人扶起来:“大嫂,明日本官正巧要去铜仁县一趟,你们二人随同本官到那边换了身份文书,安家落户吧。”
妇人只拜谢,面上不见一丝生机,亦不答一语。
沈持:“大嫂还是看不到活路对吗?”
妇人听了木然抬头看他一眼,又缓缓垂下头去。
“朝廷在铜仁县开矿,”沈持说道:“大嫂听说了吗?”
妇人一声不吭。
沈持说道:“如今官府在雇佣人力,招收壮年女工,日给米五升,就算大嫂带着幼儿不便去挣这条活路……”
他想说,以后各省的朱砂商行往来铜仁县,就算在路边支摊子卖茶水,你们母子俩也能挣上口饭吃啊。
哪知妇人听了他的话,忽然直起脖子说道:“大人,民妇有娘家能给看着孩儿,民妇有气力能吃苦,求大人开恩,让民妇去作女工吧……”
只要不吃白食,只要她一日有五升米领,她娘家还是会认她的。
沈持:“……”
“好。”半晌,他沉声说道。
那夜,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活路”二字,当是时窗外明月孤悬,书案前火光人影摇曳交映。
次日一早他去了铜仁县。
沈持看到,黔、安两县来的人家多数已经安居,八千来户,有一千多户出了徭役,一些人家中的女子被官府雇为人力,正等着上山参与采矿。
每日给她们五升米实在不多,但于她们而言,这些米足够一家人喝不太稀的稀饭,已经是能过下去的日子了。——这就是俞驯所说的活路吧。
沈持若有所思。
“之前老神仙说咱们要发大财,”从县中经过,听到有人想起了道士的话:“果然是来到铜仁县后并没有受什么罪呢。”
沈持听了很是欣慰,他心想:日后矿开得越大,你们的日子会越好的。
铜仁县的朱砂矿不仅储量大,且十分好挖,熟练的工匠们凿开矿洞后,往下十来米处便见到了质量品相皆上乘的矿石,沈持来时,胡见春欢天喜地拿给他看:“在下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朱砂,磨碎了画出来的壁画不知得多鲜艳。”
有了它,工部正在营造的工事一用上,日后落成不知有多辉煌夺目。
沈持拿在手上瞧了又瞧:“这些矿石,除去工部用处外,余下都给户部吗?”
“那当然了,”胡见春说道:“先紧着咱们工部用,有盈余的话,户部才会分给各省,各省又会给朱砂商行,再由他们售卖出去做药材等用。
当然各省也不是白拿这些朱砂的,都是要给户部银子的。
说来说去的,本质上还是个买卖。人人心知肚明。
沈持听着叮咚叮咚咚凿矿石声,一直停留到日落时分才返回驿站。
八月半后,这一带连着多日阴雨绵绵。
一天午后,俞驯托着棋盘来找沈持下棋:“听闻沈大人棋技不错,今日你我切磋切磋如何?”
沈持笑道:“在下敢不奉陪?来吧。”
二人在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都很过瘾,并且上瘾。
“俞大人,”落下一字后沈持艰难占据上风:“咱们铜仁县开矿之事,向各省发公文了吗?”
俞驯:“刚采出矿石,工部还未运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