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看上去有些不一样。”成绣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好像任凭外界如何动荡，但咨询室里永远是安宁平和的。她听到门响抬起头，看到丛决时眼神微微变了变，“看起来表情有点苦闷？”
丛决在进门前便已经意识到今天的心情与以往很不相同，但自己还没有开口，就被成绣看了出来，这让她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管理好自己的情绪。”
感受到了丛决秘而不宣的歉意，成绣带着笑意温和地宽慰：“如果能把所有情绪管理好，那心理咨询师也没有必要存在咯，能看到这样的你，我很开心。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看起来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每次当成绣说到“最近过得怎么样”或者“有什么事发生吗”的时候，丛决就知道这场咨询正式开始了。以往她都会将时间追溯到结束上一次咨询的第二天，事无巨细地向成绣汇报所有她认为可能会对咨询有益的细节，但这次有时间来回顾这两周的生活时，丛决感到前所未有的烦乱。
丛决尽可能捋了捋思绪，但讲出来的时候她仍然觉得词不达意。
丛决讲了当自己的手指抚过林添头顶时的触感以及带给内心的颤栗；讲了她给连青阔看画的事情以及他的评价；讲了与连青阔在商场里发生的不知道可否被定义为“争吵”的分歧；讲了连青阔送给自己的手链和当时她内心的挣扎与破釜沉舟的决定；讲了她其实很喜欢与林添和连青阔在一起时的氛围；甚至提到了匆匆——
“匆匆是他的猫，很可爱。”
在丛决讲述的过程中，成绣一直安静地倾听着，她既像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场的AI一样，又能够给坐在对面的人带来人工智能所不能提供的温暖和关怀。
听完丛决的讲述后，成绣提出了她最好奇的一个问题：“好像在你刚才与我分享的过程中，兄妹两人中的‘哥哥’反复出现，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你又是怎么理解的呢？”
丛决不理解，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反反复复地提到了连青阔，只是认为自己在梳理日常。
“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丛决很诚实，她真的不懂，也不打算不懂装懂。
成绣能够理解丛决的不懂，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丛决像是一个深信有借有还但不懂社交规则的人——有借有还是黑白分明的，而在人际交往中，有许多规则分布在灰色地带，需要犯很多次错、受很多挫折，才能够明晓，但丛决没有相关的经验，所以她不知道。
这场心理咨询持续了很久，因为丛决第一次在咨询中出现了具体的困扰和复杂的情绪，所以成绣与丛决商量着将这次咨询延长到了90分钟。
成绣一直在温柔而坚定地发问，她询问丛决对林添的看法；询问丛决如何解读连青阔对画的评价，以及当她收到这样的评价时的感受；询问与连青阔产生分歧时被拽了回来对于丛决而言的意义；询问犹豫的过程中以及决定戴上手链的那一刻，丛决在想些什么。
丛决不是第一次在咨询中体验到难以回答的感觉，但这次的词穷，好像又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成绣放慢了节奏，提了一个更容易回答的问题：“你与他的关系，好像和你既往的人际关系有所区别，丛决，你对这一点是怎么想的呢？”
“嗯。”丛决语速很慢，“是不同的，但我不知道哪里不同。”
“似乎你在女孩的哥哥面前会更加放松自如一些。”成绣循循善诱：“如果以我跟你的关系来参考的话，你对待我很真诚，但对待他会更加随意。真诚是你宝贵的品质，但与人随意交往对你而言是很罕见的。”
丛决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感觉到云里雾里了：“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过轻松的关系，什么样叫做随意呢？随意又为什么重要呢？”
“在我看来，随意意味着不设防。”成绣不急着回答，她带着丛决慢慢回忆，等着丛决自己领悟，“你会点评他不同的穿着，以我对你的了解而言，这种行为在你看来是逾越边界且不够礼貌的，但你可以对着他做。”
“因为他好像有一种魔力，我觉得。”丛决低下头扣扣手指，“不仅是对他的妹妹，对我也是这样。他既能理解我，又很照顾我。”
“如果他只是对我好，事情倒还好办一些，我只要也对他好就可以了。”丛决忍不住有些气恼：“但他对我好，好像又不是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我似乎也不是只想有借有还。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咨询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成绣克制住了自己想要说出“答案”的傲慢，缓了缓继续问：“我们一直在讨论你为什么不懂爱，丛决，你是怎么理解爱的？”
丛决同样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听到成绣继续说：“爱是个很难的命题，关于爱也有很多理论，我就不掉书袋了。但丛决，你提到的这个人，他是第一个从你的画里看到了希望的人，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希望？丛决隐约觉得是这样的，她听到成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