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来得很急，往往刚觉得该添厚衣服了，转头最低气温就能跌破零度，卫衣和毛衣只能存在几周，就得被草草收进衣柜。丛决从衣柜里翻出羊毛围巾戴上，在周六的早上罕见地出了门。
今天是林添和连青阔来丛决家开火的日子，丛决一个人住，也不喜欢做饭，家里的锅碗瓢盆加起来也凑不出一整套，除非他们仨围着锅吃餐具才能够分，但这样实在有些不体面。于是丛决早餐过后就开车到附近的商场，一方面打算着买两套餐具回家，另一方面也想给林添置办几件过冬的衣服。
丛决买东西很快，只要能看中并且价钱合适就不会再考虑其他，所以在厨具区稍微逛了逛，她便挑好了两套天青色的碗筷和几个不同用处的锅打包走人。但上到三楼来到“少女区”给林添挑衣服的时候，丛决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甚至都没决定好要先去哪一家店——她实在没有给小姑娘买衣服的经验，并且丛决本人的着装风格被不少人评价过“寡淡、不像姑娘家、一点生气都没有”，虽然丛决没有在意过这些声音，但她不太想让林添因为自己的眼光而被指指点点。丛决本人的审美不太适用于小女孩，但她又不知道面前一眼望去都是白、粉色的衣服林添是否喜欢，丛决思索再三，决定向更了解林添的人求助。
“嗡嗡。”连青阔晨跑后刚洗完澡，听到茶几上手机的振动声，点开发现竟然是丛决发来的消息——
丛丛：这么早打扰你不好意思，我在商场准备给林添买两件冬装，但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想听听你的建议。
“还是这么客气。”连青阔下意识笑了一声，随后意识到丛决明明花着她的钱给自己的妹妹买衣服，在问自己的想法时却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口又后知后觉地泛起一点酸涩来。他有点想陪着丛决做这件事，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连青阔一向不委屈自己，于是他很快给丛决回了一条消息——
LQK：当然有时间。我不清楚林添具体喜欢什么，但大致能排除一些不太适合她的衣服，打字说不清楚，你方便视频吗？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丛决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很想直接回答“不方便”，即使现在商场里顾客寥寥无几，几名店员盯着她两眼放光，她也想要连青阔具体的建议，但丛决觉得相比于“跟连青阔视频通话”这个选项而言，她宁可选择独自做完这件事。丛决从来没有用过微信的视频通话功能，当然也没用过其他软件来跟别人视频，因为这个别人压根儿就不存在。虽然丛决的通讯录里躺着一些同学的联系方式，但她的人缘向来不太好，从小到大，她都是别人眼中的“怪胎”，怪在丛决太努力了，努力到令人觉得自惭形秽，同时她又不怎么跟别人交朋友，也不参加学校的集体活动，看上去一副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样子。而多数人对待这样的人的方式，就是打压他们从而实现自我感觉良好的效果。丛决也知道自己不被他人所喜欢，因此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她每时每刻都在沉默，更不用说跟别人聊天甚至视频了。
面对连青阔的邀请，丛决本能地觉得陌生与危险，所以下意识想拒绝。但当她真的输入完“不好意思，不方便”的时候，又迟迟按不下发送按钮。她觉得自己的耳边有两个声音，一边是“危险，请勿靠近”，另一边是成绣在三十多次的心理咨询中对她提出的最频繁的问题：“你内心最本质的声音在说什么？”丛决一开始不理解成绣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发现当她想压抑一些想法或感情的时候，这句话就会冒出来，让她看到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而现在，她想要什么呢？
连青阔看着聊天框顶部“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反复出现又反复消失，感觉到丛决在犹豫和纠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视频邀请会让丛决这么难以抉择，但他不想给丛决带来困扰，或让她觉得被冒犯，所以连青阔等了一会儿，发现对面还没有消息发来，于是决定先退一步。
“我想要什么？”丛决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手中的手机一振，连青阔发来了一条消息：如果不方便的话打字也可以，遇到合适的衣服可以拍照发给我，不用勉强自己。
“......”按理来说连青阔给自己递了一个台阶，丛决应该要长出一口气，但她发现并没有，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丛决好像明白了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起码明确了不想要什么——她不想要连青阔收回视频邀请。
丛丛：稍等，我找一下耳机。
连青阔看到这条消息，果断把刚递出去的台阶收了回来，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打脸。
丛决从包里翻出耳机戴上，打开前置摄像头理了理头发，回到微信界面时看到提示：[“连青阔”撤回了一条消息]，又发现他撤回的是上一条消息时不禁笑出了声：“傻样。”
丛丛：我准备好了。
“傻样吧。”连青阔被丛决的认真逗笑了，她这阵仗显得跟自己视频通话是个特别艰巨的任务似的，需要做充足的心理准备才能开始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