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顾延之端立于庭间,以竹簪束发,着一身墨绿青衫,端的是君子端方,芝兰玉树。眉眼冷峭,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高挺鼻梁上还有一点痣,垂眸时可以看见又浓又长的睫毛。嘴唇轻抿,整张脸看起来都是清冷漠然的样子,颇有些唬人。
饶是宋觅锦已经做好了再见的准备,心中仍是不免一动。毕竟这是恋慕了多年的人,就算与她前世的死有牵连,但宋觅锦仍是不愿相信,宁愿相信这其中是有误会。
可她现在重生一世,身边事看似一切如常,她既找不到证据,也不知如何着手调查,甚至身边除了紫鸢外,竟没有一个可信之人。就连爹爹,宋觅锦也隐隐察觉隐瞒了什么,自然也不可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和盘托出。
太傅与宋相交情颇深,又比她虚长十岁。自小,宋觅锦的功课便是由顾延之教导。顾延之年少成名,少年时便以作下《上京赋》《离园赋》两赋,自此名动上京。何等意气风发,便是连那三岁小儿都知晓他的名讳。科举连中三元,可以说是大辰建朝以来第一人。
殿前将委以重任之时,不知缘何,顾延之竟当场拒绝。皇帝大怒,在宋相的劝解下才堪堪平息,又怜惜顾延之的才华,命他担任太子太傅,负责国子监教务。但这只是民间所说,当年真相除了当事之人,再也无人知晓。
原本宋觅锦也只是将顾延之当做哥哥看待,可与之这般朝夕相处,正值是豆蔻年纪,少女怀春的宋觅锦不可避免的生发了恋慕之情。然顾延之向来恪守礼节,对宋觅锦的情意也是刻意回避。只当宋觅锦是年级尚小分不清喜欢和孺慕之情。
宋觅锦愣神之间,顾延之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与慕风略一行礼“慕老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慕风也拱手行礼“托陛下的福,家父一切安好。”
“慕老将军为我大辰戎马一生,守边有功。少将军亦是虎父无犬子。”
“太傅过誉。”
二人客套一番,顾延之便将目光移到宋觅锦身上来,“今日竟未曾来迟,想来是罚你抄的文章起了作用。你且先进书堂吧。”显然,顾延之与慕风二人之间暗潮涌动,是要谈什么不方便宋觅锦知道的事。
宋觅锦自知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便略行一礼,转身向书堂走去。
见宋觅锦的身影走远后,顾延之才移开了目光,转头询问道:“少将军怎会与珑玥郡主同行?”
听慕风将事情原委复述一遍后,顾延之平日里总是不形于色的神情微变。
“这上京是要变天了。”顾延之轻叹。
慕风同样神色凝重,略一点头表示赞同。
再看宋觅锦这边,宋觅锦刚踏进书堂,一道水蓝色倩影便盈盈起身,朝宋觅锦走来。走近了,微微附身,朝宋觅锦柔柔行礼。来人正是宋府的庶出二小姐——宋觅云。
“觅锦姐姐今日怎的来的这么早?”宋觅云看似漫不精心的寒暄一句。
“大胆!竟敢直呼郡主名讳!”紫鸢立刻便看出宋觅云这是假意关心实则暗讽宋觅锦不知礼数,来国子监念书也要迟到。
宋觅云脸色立刻一白,她没想到宋觅锦竟会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难堪!也是,何人不知珑玥郡主便是这上京霸王,何时在意过他人的想法。于是急忙附身一改方才故作柔美的作态“觅云失言了,望郡主恕罪!”
宋觅锦冷淡开口:“谨言慎行。”说罢也不不示意宋觅云起身,便径直走进书舍。紫鸢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觅云,撂下一句“二小姐,在外万万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切勿丢了宋府的脸面!”便转头跟上宋觅锦。
宋觅云低着头一言不发,手指绞紧了手绢,咬牙暗恨:终有一日,要把宋觅锦踩在脚下,看她还能否保持她那惺惺作态!还有那个贱蹄子紫鸢,往后自己得了势定要割了她的舌头撕烂她的嘴!将这主仆碎尸万段否则难解她心中之恨!
正暗自想着,身侧传来一道打抱不平的声音“珑玥郡主待自己家妹未免太过苛责。宋小姐无碍吧?”
说话之人是礼部侍郎之子,赵世清。穿着一身白衣,站的笔直,手拿绘竹扇,一手背在身后。乍一眼似有君子之分,而赵世清确实也处处以君子自居。
“多谢赵公子关心。觅云无碍,姐姐也是关心觅云。”宋觅云咬了咬嘴唇,轻轻摇头。面上感激,心下却是嘲讽不已。
这赵世清最是喜欢装模作样的伪君子。装的君子端方,实则虚伪不堪。明明惧怕宋觅锦,因而只敢在其走后才敢大言不惭的指责,且连让自己起身的胆子都没有。既不敢忤逆宋觅锦,又要假惺惺的装正义之士,真真可笑至极!
“那便好那便好。宋小姐且稍等片刻,我即刻将此事告知顾太傅。”
看着赵世清一副自作多情的作态,又想到宋觅锦那贱人如此众星捧月,高高在上,而自己却要与这等脓包虚与委蛇。宋觅云更是气的几欲发狂,脸上的强扯出的笑意几乎要维持不住,手中的素帕也快被绞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