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回过礼之后便不说话,静静立在一旁。
姜念也没落座,就翻开书册对人说:“我正读到‘权篇第九’,所谓佞言、平言诸如此类,我都能读懂,唯独此处‘谀言’,我没见您批注。”
仗着门外人听不懂,姜念故意寻了个最浅显的问题。
谀言者,辞藻华丽以迷视听,显示自己智慧的同时,达到奉承他人的目的。
沈渡不急着答,反而贴近她身侧,一只手越到她身前,“我看看。”
倒是姜念有些意外,自己几乎被他圈在怀中,是从前不曾有过的亲昵。
除了第一回见面,姜念“投怀送抱”。
“所谓谀言,说得通俗些,夸人时引经据典,帝王有武功则比汉武帝,有文治便搬出宋仁宗;君主闻之心悦,臣子亦彰文采。”
他清润嗓音压得低回,珠玉一般擦过耳廓,听得姜念吐息愈沉。
“那你如何夸一个姑娘呢?”
沈渡如何不懂她,搁在她身前的手缓缓收回,沿着她指尖抚过手背,最终虚握住掌心。
姜念立刻牢牢回握了他。
又听他说:“魏晋有《洛神赋》,其中‘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二句,与你最相称。不过……”
“不过什么?”姜念在他怀里扭头,渴求他的后文。
沈渡这才垂眼与她对望,“我最喜你玲珑剔透一颗心,阅过世间百态,仍愿赤忱待我。”
他低头来就自己,姜念则抬起手抚上他脸侧。
若此时此地只有她们两人,姜念想,她会主动去吻他。
可最终她只笑一声,手臂落回身侧。
“谀言惑人呐……”
萧珩立在一旁,只专心看自己脚下。他想过要不要背过身去,为数不多的直觉告诉他:不该的。
姜念也注意了他,正要从人怀里抽身,却被男子虚揽腰肢。
“上回我走,你抱了我。”
姜念问:“也是要礼尚往来吗?”
“自然。”
她轻轻向后一靠,脑袋枕在人胸膛,用举止代替了语言。
沈渡终于如愿拥住她,紧紧贴上她娇软的身躯,今日一见面,他就想这样做了。
姜念知道,他很少这般失态的,定是遇上了极难迈过去的槛,亦或是受到极为不公的待遇。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不用他吐露失意,姜念只想帮他。
“叫我再抱一会儿吧。”
姜念动了动脑袋,发髻蹭过人下颌,“你相信心有灵犀吗,其实我也想见你。有一件很难做的事摆在我面前,我却倚仗不得旁人。”
沈渡问:“一定要做吗?”
她轻轻“嗯”一声,“不得不做。”
“那做完之后来找我。”
姜念的眼眶酸了酸。
“好,”她应下之后又道,“你也一样。”
“我等不了那么久,”他却说,“给我一个盼头吧,三月二十七那日夜里戌时,我想在京郊银汉桥见你。”
姜念仔细想了想,问他:“那日是什么节日吗?”
他只说:“你来了就知道。”
三月二十七,也就是三天后;而进宫见江陵县主,就在明日。
“好,给你盼头。”她应得爽快。
温存再久,名不正言不顺,总有该松手的时候。
他与自己站开一步时,愁郁之色已化开在清润眉目间。
姜念笑,“沈先生,《洛神赋》中哪句最称你自己呀?”
沈渡知道她使坏打趣自己,却也不恼,卷了书册重重塞进她怀中,“等你参透谀言,便知哪句最称了。”
姜念仍盯着他看,第一回见面时,她就极其喜欢这张脸。
宠辱不惊的一张皮,却包着与自己相似的魂灵;姜念便总想剥开他,看他在自己面前流露真情,与人推心置腹。
“不是要过问世子的功课?阿珩哥哥,你与沈先生说说吧。”
虽然这只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一个幌子,但所有人都默默执行了。
桂枝姑姑只听见里头动静熄了一阵,过会儿又传出寻常的谈话声。
沈渡的到来,大大宽慰了姜念焦灼的心绪。
终点是取人性命,想来总是兴致缺缺;可若是与沈渡见面,那便叫人隐隐期盼了。
夜间,侯夫人身边的素琴姑姑过来,同姜念讲了第二日入宫的规矩。
因着这场宫宴主角是江陵县主,各家女眷穿戴皆需合乎规制,然侯府仍在丧期,姜念不能着太花哨的衣裳,更不能珠翠满头跟在侯夫人身后,一切应当从简。
姜念明白她的意思,反正和上回特意去见谢谨闻不同,这回她要打扮得素净些,但又只是侯府的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