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发问的教徒是原先任职于德里城的“扎维耶”,即为一城主教之意。如今德里沦陷,天方教被明人驱逐,他这个“扎维耶”的权力自然也就沦为了虚无。
因而这些教众之中,属他与贾米拉最为落寞。但与贾米拉不同的是,这位扎维耶在富庶的德里城已经受用了半辈子,早已没了与人生死相斗的狠劲。
听到贾米拉居然打算杀死那位大明的周王,这位大腹便便的扎维耶当即就变了脸色:“联络信众?你……你难道是疯了吗。”
“大明人连战象都不畏惧,他们的士兵还会使用那种能够喷出火焰的可怕武器。他们的战船能够引发天雷,轻易就能将穆斯林的战士撕碎……你竟然想要去暗杀他们的王?”
“要是因此引起了大明天朝皇帝的愤怒……我们伊斯兰教已经和西方的基督教不死不休,难道还要再多招惹一个更加可怕的东方大国吗?”
“没问题,真祖会保佑我们。”贾米拉道。臀部的疼痛以及被当众杖刑所带来的屈辱,让他的对朱肃的愤怒和怨毒喷薄而出,而这股愤怒和怨毒又让他选择性的忽视了大明的强大。
便连扎维耶也能看出,贾米拉这般热衷于杀死那位大明的周王,未必便是为了伊斯兰教的利益,或许更多,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
但他此时不过是个失势的主教,已经不复之前的位高权重,实际上已经没有了话语权的他,自然也无法动摇贾米拉的决议。
此时天已入夜,贾米拉回到城外的穆斯林军阵之中,准备休憩一晚明日再行出发,也是为了寻机偷偷联络拜火教等其他同样不愿意屈从大明的教派。这些事已经与扎维耶无关,他颓然的回到了安排给自己的帐幕里,怀念着自己一去不返的奢靡时光。
帐幕突然被打开了,卷入的冷空气使得正在出神的扎维耶猛然一个激灵。“谁?”他警觉的跳了起来。
“兄台倒是好兴致。断首之祸,就在眼前,竟还在神游太虚么?”
来人长袖飘飘,容貌俊逸,与身毒之人迥异,扎维耶一眼便将此人的身份认了出来,正是那位在那大明周王的身边、懂得身毒语言的年轻学者。
来人正是黄观,他看着帐中这大腹便便的天方教高官,面上布满了嘲讽和鄙夷。扎维耶却是亡魂大冒:“明人?伱怎么会在这里?来人……”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高声呼救。
黄观却已是一个箭步上前,手中匕首已经顶在了扎维耶的喉咙上。“噤声。若敢声张,不等贾米拉动手杀我,我必先杀了你,你信是不信?”利刃加颈,扎维耶的声音如同突然被卡住脖子的公鸡般戛然而止,满脸惊恐的看着脖子上的那一抹寒光。
“我此来,乃是为殿下传话。殿下问你,你是欲与贾米拉同死,还是愿意为大明天方教之‘哈里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哈里发?”扎维耶忽然眼睛一亮,所谓“哈里发”,即为伊斯兰教“掌教”之意。扎维耶昔日执掌德里城中的清真寺,但对于“哈里发”之位,却依旧是想也不敢想。他斟酌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道:“周王殿下想要怎样让我成为‘哈里发’?”
“这有何难。”黄观手中匕首不动,嘴上却是轻松道:“只要有周王殿下扶持,你自然能在这身毒之地成为‘哈里发’!”
“这……可是我们伊斯兰教的哈里发,并不在周王的管制之下……”扎维耶一面说着,一面看着黄观如同看痴傻儿童的神情,自己却先是一怔,而后就明白了过来。
这位大明的学者指的是,在大明的扶持下反出伊斯兰教,在那位周王的扶持下另立一教,自成一家!
“我……我绝对不敢觊觎哈里发之位!”扎维耶本能般的连连摆手,连连否定,可是一颗心脏,却是已经不受控制的疯狂躁动了起来。
“如何取舍,全在于你。”黄观却是收回了手中的匕首。“我只是为殿下传话。若是愿意归附殿下,明日取贾米拉的人头入城。若是不愿归附……”
“日后疆场之上,莫怪我大明不容情面。”
黄观说完,自扭头离开了帐幕。利刃终于离颈,扎维耶已经是一头的冷汗。他壮着胆子掀开帐帘,只看到了那位明人在几位头戴头巾的伊斯兰教徒的护持下,堂而皇之的离开了营地。
信众里居然有明人的内应!扎维耶满脸惊骇,却是已经没有了告发的勇气,脑海之中,天人交战……
……
第二日,德里城头。
天边的晨光照耀在城墙之上,此地虽距大明千里万里,但是这日出之景倒是也没有太大的不同。朱肃负手而立,迎着天边的晨光,颇为悠然,黄观等昨夜出城“劝降”的懂身毒语的士子们却是面色纠结,时不时便伸长脖子,注意着城墙下的动静。
“殿下。”黄观昨夜在天方教营地时虽声色俱厉,但此时,心里倒也没有多少底。“我等这三言两语,当真能煽动天方教、拜火教等教派内乱吗?”
“要是他们当真纠集了教徒前来强攻,我等如何应付?”
“尽人事,听天命。而今人事已尽,又何必忧虑那么许多?”朱肃淡定的道。
见黄观等人仍旧一脸的不安,只好稍加解释道:“我大明威名赫赫,即便在这身毒之地,也是如雷贯耳,足以教人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