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音也不是非来这一趟不可,她只是想来这一趟。
事实上,工友发的微博,也不是她安排的,真是巧合。只能说,互联网真的太强大了。
但既然别人发出来了,沈佳音也没打算给他处理掉。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不能说你可怜你就可以例外,那对别人不公平。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沈,沈佳音。方先生可能从你妹妹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方格没反应。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其实挺能理解你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作恶反倒容易,只要咬牙豁出去就行。维持正直善良有时候却困难重重,因为有太多别无选择,太多的不得已。”
看起来还是没反应,但微肢体语言却出卖了他。
他在听。
“我认识另一个像你这般一夜白头的人,他是个中医,姓韩,医术很高明。他医者仁心,救了无数人,也帮了无数人,最后却落得一个家破人亡。他那天去给人看诊,所以逃过一劫,他的家人却全部被他救治过的病人家属杀了,连同年幼的孩子。”
方格还是没有看她,但他的手指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经历了这样的事,他会对这个以怨报德的世界心灰意冷。但他仅用了半年的时间来疗伤,就又做回那个医者仁心的自己,还收养了三个可怜的孩子。”
“我们的中医博大精深,有时候西医做不到的事情,它或许可以做到。所以,如果你愿意,我想让韩医生给你的妻子和孩子看看。”
方格终于抬起眼眸,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当然,我不敢保证。这也不是条件,无论你怎么选择,只要你同意,我都会让韩医生帮他们看诊。”
自己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沈佳音就不会坐视不理。
“但有几句话,我还是想跟方先生说一说。”
“这起交通肇事的死者是个有两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她丈夫不在了。她的一个孩子有严重的地中海贫血,为了赚钱,她不得不一天打两份工,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一天都舍不得休息。”
方格也是一天也舍不得休息,生病了都还想带病上班,恨不得自己的一天比别人多出24小时!
“对于那些犯了罪不用付出代价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她这一次成为法外之徒,而是没有惩罚就不长记性,她会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逃脱的次数越多,她就越无法无天。我们的孩子如果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是不是很可怕?”
“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父母是孩子的起点,不只是经济条件,还包括父母的行为品德。父母犯过的错,很有可能会成为孩子一辈子也撕不掉的标签。”
方格浑身一震。
除了那个患有心脏病的小儿子,他还有一个读初一的女儿,很懂事很勤奋,成绩很好。
网络时代,就算隔着十万八千里,也都会知道。
她已经13岁,懂得很多了,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看他这个爸爸?
还有她那些同学,会怎么看她?会不会骂她、孤立她,甚至欺凌她?
她的老师们,还能像往常那样对待她吗?
她被欺凌了,学校能公平公正地处理吗?
还有他年老的父母,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是不是临老还要被他连累得被亲戚朋友左邻右里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做人?
方格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怕了。
“如果方先生愿意让韩医生给你的妻儿看诊,就跟警察说一声,他们会帮忙转告的。”
“再见。”
沈佳音干脆利落地起身往外走。
“等……一下!”方格急忙站起来。
也许是因为久不开口,也许是因为情绪紧绷,他发音有些怪异。
沈佳音停下脚步,看向他。
方格的眼神难掩纠结,还有痛苦。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而是……这个世界总有这样那样的窟窿,而我想力所能及地给它缝缝补补,让它变得更好。”
方格没有读很多书,他现在心情也很乱,所以觉得她的话有点听不懂。
可是,眼前这个人那双眼睛太特别了,特别的清澈透亮,没有一点污垢的感觉,像一个纯粹的孩子。
她看他的眼睛里,没有鄙视,有的是悲悯。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坏人。
尽管方格从妹妹那里听到了不少有关她的事情,基本都是不好的,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至少比起那个高高在上,看起来态度亲和实则眼里藏着鄙夷和厌恶的苏若菲,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更可信!
“我知道了。”方格没有给答案。他需要再想想,他怕冲动做错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