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凝神思考,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修长的十指交叠在一起。
跪那位天子吗。
那位曾经因为宋煜长得不像他而踩坏宋煜心爱的木刻玩具,那位将母亲在月季花园冷落致死雨夜无人裹尸,那位在宋煜兢兢业业监国,却得不到他共食一顿年夜饭的父亲么。
娶那位背地辱骂他是瘸子,在酒宴上不肯与他同行的少女么。
“皇后娘娘,夏凝嫌弃太子腿有残疾,说他是瘸子!”
赵婷沉声道:“那只能说明宋煜不够强大,他需要登顶,直到无人再敢出言羞辱!”
“宋煜不是你固宠的工具!他有血有肉有感觉!”沈江姩厉声道,“哪怕是市井小民,都不应被讨论身体隐疾。”
“他是太子,他需要做的是联姻,稳住地位!而不是因为对方嫌弃他残疾便放弃镇北将军的扶持和同盟,将一块肥肉让与别的皇子!他是长兄,长兄为父,他应该为他弟弟旭儿、为赵家谋划一个好的将来!他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沈江姩缓缓的立起身来,她的手攥紧,再攥紧,她无奈的笑了,笑着笑着眼圈红了,“皇后娘娘,人各有命,这帮沈江姩不需要您帮了!”
沈江姩哪里不知宋煜的痛苦,她突然觉得罢了,她换条路走就是,她可以假意接近周芸贤和睿王,假意与他们同盟,假意对抗东宫,前提条件是睿王和薛氏放过她的家人。
她认为自己值得睿王和薛氏招募,他们那么想毁掉东宫,她是利器,睿王薛氏势必会释放她的亲人。届时她和那群杂碎同归于尽便是,她无法忍受皇后将宋煜当工具。
沈江姩立起身来,拉住宋煜的手,触手一瞬,才觉得入手冰凉,他冰的像是在雪地里埋了二日,明明屋里有暖炉的,他的手怎生这般凉,她说:“宋煜,我们回去了。不和她谈了。”
宋煜抬眼看了看她,“干什么不谈了?她已经开了条件了。目前事成一半,你跟我说不谈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没有恒心。”
“没必要在这事上有恒心啊。”沈江姩太想救家人了,也处处表现的利用宋煜,可她骗不了自己,她无法像皇后这样将宋煜当作她们母子的护身符,她没办法为了救她家人,让宋煜答应给那个他恨的男人跪一夜去承认所谓的错误,答应娶一个叫他瘸子的女人,他应该娶门当户对,真心对他,举案齐眉的女子。
宋煜没有错!
若非为了她,宋煜没有必要在这里和这个从他手底端走一盘核桃酥的女人用终身幸福谈判。
或许沈江姩视野不如皇后那般开阔,她认为宋煜先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再是太子。
而宋煜这些日子一再拖延,是因为他早料到他会面临什么,但他还是带她来见皇后,然后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你不想爹娘?”宋煜问,“过年了,回家过年好些。”
“我再想别的办法。”沈江姩说,“我想爹娘,前提是不委屈你。委屈一点点倒还好,可明明太委屈了。我们走了,宋煜。”
说着,沈江姩拉着宋煜的手,把他往外揪。
“孤不可能让你大过年去求爷爷告奶奶了。求我一个人就够了。不去受别人的窝囊气了。”宋煜指了指椅子,“你坐吧。来就把事办成。”
沈江姩一下子就泪水盈满眼眶,“宋煜,你听不懂吗,我说要走了。”
“没事。”宋煜将她手重重一牵,让她坐在椅上,沈江姩力道不及他,倏地坐了下来,宋煜用指腹摩挲了下沈江姩的手心,“放心吧,不用操心,我是男人,没你想的那样脆弱。”
沈江姩无法想象这七年他经历了什么才这般波澜不惊,她真的不可以和他在一起吗,她那个誓不为妾的信念,因为这个孤寂的男人而动摇,她在心里早已答应是他的妾了,只是这身骨头硬到不会低头。
-娘子,你别以为攀了高枝就不回家了。逼急了我,投靠睿王,雇些疯狗到处乱吠,你和你那太子前夫脸上也不好看。你见过哪个君主染指臣妻的-
但念及那官复原职,投靠了睿王,立志掀翻东宫的周芸贤,沈江姩好生难过,自己越靠近,只会越伤害宋煜么。周芸贤为什么不死掉。为什么他可以官复原职?是了,因为睿王要借刀杀人对付东宫。
宋煜睇向赵婷,“皇后,传冯黎过来问话吧。你说的事臣按你说的来办。”
赵婷吐口气,确认道:“太子殿下是答应了去乾清宫跪一夜向今上道歉,答应了春上和夏家联姻,喜结连理?是或不是。”
“是。”宋煜说。
赵婷见宋煜答应了她的条件,当下便拉着沈江姩的手,“多亏是你的事他上心,不然本宫真不晓得如何叫他答允这门婚事。拖了二个多月,始终独宠家中那出身寒微的邱梦,不肯接受指婚,他父亲已经很作怒了,而他政途需要和夏家联姻,稳固这地位。你反倒帮了本宫一个大忙。那么你父亲的事,本宫自当尽些力的。”
当下赵婷传来了冯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