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好久,这会儿都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
要不是有专门的人引路,宋慎觉得自己离开宫里花费的时间可能还会再多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乘轿辇离开的待遇的。
靠近宫门时,身边的太监带着笑意开口道:
“宋公子,这就要到了,您是怎么打算的,要不要杂家帮您安排安排?”
这还要安排?
宋慎有点不懂,自己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搞一路顺顺利利的,走的时候难道比进宫还麻烦些么?
太监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也不嫌麻烦,主动解释道:
“今日宫里不太平呢,大家人心惶惶的,听说是仪鸾司那边在查案子,您从宫城出去还要路过皇城,说不准就有些脑子不清楚的拦着。”
“您若是需要,杂家就送您到城门口去。”
这下明白了。
宋慎想问些什么,但考虑到自己也看不见周围环境,于是将疑问咽了回去,点头道:
“好,那就劳烦公公了,您跟我一道上马车吧。”
太监连连应好。
在宋慎看不见的地方,那太监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眼睛眉毛都快笑开花了。
要知道,本朝的宦官地位不是一般低,皇帝陛下严令禁止宦官干政,他们这些阉人哪怕是做到了皇帝跟前的御前太监,在面对正经朝廷官员时候向来也是被人瞧不起的。
往日办了事得句谢都难,今天这位宋慎宋公子非但一口一个您的,居然还主动邀请他上马车一起走。
如果说刚才他只是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会儿脑子里的想法却是已经拐了个弯了。
马车不紧不慢地匀速行驶着。
宋慎坐在车上,斟酌片刻才开口道:
“还没请教公公尊姓大名?”
那太监吓得直摆手,想起宋慎眼睛看不见,才改成了说话:
“宋公子您可是折煞奴婢了,阉人哪有什么尊姓大名,奴婢原先叫个娄狗蛋,后来在陛下跟前当差,他老人家嫌弃这名字太丢人,就让奴婢改了个名儿,叫娄昌。”
娄昌之前还一直自称“杂家”,如今听见宋慎这么句问,吓得都自称奴婢了,可见洪武朝的宫规有多么森严。
宋慎笑道:
“那我就叫您娄公公好了。”
“娄公公,您方才说今日宫里不太平,仪鸾司查案,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我这一晌午在坤宁宫呆了那么久,怎的什么都没听说呢?”
娄昌当即恍然:
“原来您没听说啊!也对,坤宁宫的人向来嘴巴紧,皇后娘娘教的好,加上您在那儿,恐怕连嚼舌根子的都没有。”
“哎,这话也就是跟您说说,您听一耳朵就是了,别往外说啊。”
宋慎了然一笑,低声道:
“我嘴巴也紧着呢,何况如今我既不当差,又已经从家里搬出来自己躲清静了,上哪嚼舌头去?”
“您放心,就当咱们闲着没事聊聊天,我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多听些新鲜事也好。”
他这话等于拍胸脯保证了。连宋家人都不说,何况其他的?
说着话,宋慎还从自己腰间摸了个荷包,慢悠悠放到了娄昌边上——这是兰云给他准备的应急银子。
“不白听您讲故事,这些您拿着去弄点好茶,润润喉咙。”
宋慎这一套组合拳连招下来,任谁都顶不住。
在马车上没人听得到他们讲了什么,没人看得见给了银子,连给好处的说法都让人听着舒服极了,娄昌无论如何也不好拒绝。
他也不扭捏,收了荷包就凑到宋慎边上悄然说:
“今日出事的是东宫那边,太子侧妃。”
“那一位肚子已经有七八个月了,算着年底就该生,平日里没少对着宫里下人们趾高气昂的,可谁承想今日晌午时分她在自己院里摔了一跤,硬生生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摔没了!”
“这事儿不小,太子殿下也不知在忙什么一直没回去,那一位简直要闹翻了天。没了的那孩子都已经成人形了,太医院看过说是个男孩,她一听说那就更不得了了,吵着要太子为她主持公道。”
“您说说看,她自己在自家院里摔了一跤,别人能主持什么公道?又不是被人害的!”
“可是没办法呀,毕竟是位东宫出来的皇孙,仪鸾司那边得了陛下旨意,只能先查,至于查不查得出个所以然来,那谁都不知道了。”
“宋公子您一看就是个心眼好的,这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往东宫凑,真的。”
宋慎听得目瞪口呆。
因为震惊,他眉毛高高扬了起来,连带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都瞪大了许多。
半晌,宋慎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样,喉咙有些发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