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李衡单手拎起酒坛口，给自己又满上一碗。
昏暗的油灯映出他半张脸的轮廓，将沧桑的面容衬得愈发枯瘦。
放下酒坛，李衡看向儿子，目光深沉道：“半妖乃是人与妖的结合。”
“有的保留着妖的特点，有的则与常人无异。”
李天宝坐在李衡对面，正好能看见床上的男子，问：“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衡端起酒碗喝上一口，咂吧了一下嘴，叹道：“这半妖虽与人相似，但气息与人不同。”
“日后你提升了修为便能感知。”
李天宝想起上次在赌坊门口拦他的人，说：“爹，我忘了告诉你。”
“上次去淮水镇的时候，我也遇见一个半妖。”
“他上半身和人长得一样，但他的腿看着就像羊蹄，我当时还挺好奇，以为是个江湖骗子。”
李衡笑了声，“此人可叫娄贾？”
李天宝连连点头：“对对，就是他，你怎么知道？”
李衡缓了缓：“娄贾之父乃是一只青面羊妖，他修得人形后隐居在一处村落，还自称是捉妖师，守护村民免受恶妖之害。”
李天宝插话道：“那他是好妖喽？”
“能化作人形，修为一定很高吧？”
李衡微微颔首，竖起两指：“能化人形的妖，必有两枚丹魄，一阴一阳。”
“这样的妖少之又少，所谓渡化也要看机缘，而不以修为论品阶。”
李天宝听不太懂。
“后来呢？青面羊妖现在还活着吗？”
李衡摇摇头：“不在，很久前便丧命于妖塔之中，奎阳真人剑下。”
李天宝：“奎阳真人是谁啊？”
李衡用手指叩了叩桌面，大声了些：“他乃玄阳宗掌门，倒有些本事。”
他把“本事”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李天宝皱了皱眉，嘀咕：“我怎么感觉他不是啥好人啊。”
李衡提了提嘴角，未再提他，接着说：“后来，一名女子与青面羊妖修得夫妻之缘，不久后便诞下了娄贾。”
“但娄贾生下便是半妖之身，其母因元气大伤过度虚弱，当场殒命。”
“哎……可怜啊。”
“从那日起，娄贾便被冠上了妖的名号，路过之处人人喊打。”
“青面只好带他隐居山林，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听说。”
“直到奎阳真人找到了他们，捉了青面，但放了娄贾。”
李天宝叹道：“哎，看来这娄贾也挺可怜的。”
“毕竟他也不想成为不人不妖的怪物。”
李衡回过头看了眼床上的男子，“你带回来的这半妖，应是被玄阳宗的人盯上了。”
“我看他的背脊之处有两道愈合不久的疤口，那是被割掉的翅羽。”
“还有那支银箭我也认得……”
“乃玄阳宗四器之一，白虎弓。”
李天宝一怔，没想到玄阳宗的人这么残忍，多少有点变态。
李衡拎起酒坛口朝下抖了抖，不知不觉竟喝得一滴不剩。
放下坛子，他看着儿子的脸，劝说的语气道：“天宝啊，他不能留在此处……”
“不出所料的话，玄阳宗的人很快便会寻来。”
李天宝皱起眉头，“那怎么办？难道把他扔出去不管？”
“你这么厉害，也怕那什么弟子？”
李衡闭眼摇摇头，带着几分醉意道：“不是怕。”
“是不想给村子招来麻烦。”
“你未见过世面，不知人心啊。”
李天宝犯了难，他也讨厌装逼的圣母，但这事儿轮到自己的头上，还真做不出来。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帮一把。
“要不这样……”
“你帮他把那箭头弄出来，我再把他送走，怎么样？”
李衡长长叹了口气，盯着桌面的空碗思虑良久。“也罢。”
“但勿要与人看见。”
李天宝点头答应，“不会，我办事你放心。”
正当俩人要起身，男子醒了过来，发出低沉痛苦的呻|吟。
父子俩对视一眼赶紧走了过去。
李衡用手臂拦着儿子，示意他站在自己身后。
男子缓缓睁开眼，现出一对琥珀色的瞳孔，逐渐放大……
“呃——”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使不上一丝力气，与床板摩擦碰撞发出咚咚的响声。
李衡开口：“唯有拔出银箭，才可运得内力。”
闻声，男子倏地转过头来，呲牙咧嘴露出凶恶的面相。
李天宝赶忙说：“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是我在山谷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