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月再次醒来时,已然辰时正(早上八点),屋外霞光已过,骄阳初升,正是一天最好时。
她穿过衣衫,便悄咪咪将屋外的白术唤了进来,探头探脑看着屋外三二个走动的人影,小小声问白术,“哥她回来没?”
白术看着自家姑娘做贼般偷偷摸摸的模样,疑惑地摇摇头,“还没有,姑娘为何这般模样?”
话落,便见自家姑娘似乎松了口气,转瞬伸直软腰拍了拍胸脯与她说,“无事,你与白芨去准备准备,早饭后咱们去逛一逛京城!”
闻言,白术双眸全是兴奋,“好啊好啊,我这就去告诉白芨!”话落拎起裙子就往外跑。
周清月失笑摇头,转身回房收拾利落后,便往膳厅走去,甫一进门,就见顾晟恭恭敬敬候立在侧,“少主晨安,方才听白术说您要到街上去?”
她点点头,“顾管家晨安,此事正好需要麻烦你。”于是将找铺子开医馆一事说与他听,“铺子此事,顾管家有何好的荐议?”
“少主想在京城也开医馆?”顾晟微微讶异,京城绝不同于北阳,此地五里一高门,十里有显贵,各门各府都讲规矩,更讲脸面。
医家虽非贱业,亦非坏职,即使被世人称誉有济世救民之怀,可在那些高官贵族眼里从来也只是小家小户所营行业,安北将军在京城或许算不得高官,但也不差。
若少主真的要开医馆,以她的性子,必定每日坐诊,如此抛头露面之举,对她自己还是对将军的声誉都有碍,更何况日后他们二人成婚了,更成一体。
周清月见他神色不妥,疑问道,“顾管家有何异议?”
顾晟搭话暗示,“少主,将军身份不比以往,京城更不比北阳,此举或于将军府声誉有碍。”
聪敏如周清月,瞬然便明了他的提示,她扬手示意前面的座椅,“顾管家请坐,此事我与你细说。”
顾晟没有拒绝,但屁股也只是坐了三一,而后恭恭敬敬看着眼前少女。
“顾管家,我明白你所言之顾虑,只是我与兄长本为平头百姓,此时所得也是兄长沙场浴血奋战而来,并非生来富贵。
而我呢,跟着师父习得几年医术,行医初衷也不过是养家糊口,现下可再添一个,便是治病救人,活人扶伤,顾管家定明白此为善事。”顾晟闻言点了点头。
周清月见状继续往下说,“我当然清楚此地是肃阳,也明白这里最为讲究颜面和名誉,可我与兄长始终与他们不同,若因此事而受到所谓的唾弃,我与兄长亦不惧,
各人生各口,各口有各言,半分也阻挡不得,否则便不会有三人成虎、曾参杀人了。顾管家乃太子殿下旧人,定然知道规矩,所以我希望顾管家可以明白,此处是沈府。”
其实,尚有一点原因她不曾言说,便是女子生来不易,若能活得畅快恣意些,能按照自己所爱去生活,也不枉这漫长一生。
如此世道本就于女子艰难,有些生来便死了,有些幸运的活了下来,可过得并不好,或遭受无端打骂,或被卖去青楼楚馆,就如白术姐姐那般为不受辱而撞死。
有些成了万千母亲一般,生了一个又一个,惨烈的便死在血污的产房里,而后一席裹之,随便掩埋,毫无尊严可言。
如此案例太多太多,弃婴塔下无男骨,学堂之上无罗裙,更是最好说明。
她虽初入京城,可也了知京城不乏世族高门,毋缺达官贵人,他们的女儿或都是才艺卓绝、惊才绝艳之辈,或都是大家闺秀,最为规矩。
她们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长于高门显贵之族,虽受得无数宠爱,得到许多荣耀,但也从小被教导循规蹈矩,学习三从四德,婚姻由人,未来不定,难有自我可言。
而她能凭医术行于人世之中,她可靠武功立于天地之间,有这一技之长,比于太多的她们,她与她能够活出自我,已然是顶好的事了。
顾晟听她最后一句暗含警告意味的话语,心中不免震颤,他总以为眼前这个娇美少女不过与许多寻常女子一般,只是个依附于男人而活的普通姑娘。
现在看来是他目光短浅了,是啊,是他忘记了一件事:几月前府上偶现的那场暗杀,这位少主子就已然展现出她危急临场的镇定自若,与世家小姐的不同。
他立马站起身,弯腰垂首遵训,“是,小的明白了,日后定然谨记少主所言。”
周清月见他神情态度变了个模样,也点点头,“既如此,顾管家可有合适位置荐议医馆选址?”
“回少主,肃阳城大人多,位置自是不缺的,只是小的想了解少主可预支多少银钱,选址有如何要求,如此方便小的筛选?”
闻言,周清月便想起那价值一千五百两的寿礼,想起那银钱为数不多的箱子,暗自叹气,囊中羞涩啊,囊中羞涩……
“铺子咱们赁下来便好,年租百两以内,位置僻静些也无碍,接近闹市反而不好了,大概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