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送冯蕴出西京三百里,才带着左仲和纪佑返程离去……他走的时候,冯蕴还在睡。昨夜,他们投宿在一个叫安定的大驿,却不十分安定。临行前的雍怀王焦渴难耐,一身功夫愣是使出个七七八八,冯蕴几乎要化在他身上,隔日醒来,整个人仍然觉得湿润而滚烫,久久无法平息……裴獗是临夜走的。等冯蕴睡下,便踏着夜色策马而去……冯蕴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有鳌崽趴在榻边看她,委委屈屈的小眼神,不由好笑。“坏人走了,我崽还不高兴呢”鳌崽爬起来,离她近一些,又“啪”的一下倒下去,用脑袋蹭她。这是一只懂人性的大猫。裴獗一来,它便不知躲哪里去了,裴獗走了,才又出来。“你们两个莫非是冤家对头。有他没你,有你没他啊。”鳌崽温柔地舔一下她的手背。冯蕴笑一声,躺在那里摸了许久鳌崽的脑袋,这才强撑着起身,吩咐下去。“准备启程吧。”再上路,冯蕴除了打尖吃饭,没有再投宿,日夜兼程地赶回安渡。她是入夜时分到的。料想中,这个时辰,人都睡尽了,入村会十分安静。不料,刚进入花溪的官道,就看到一片火把的光,在夜风里悠悠荡荡……冯蕴打着帘子张望出去。“前方怎么回事”她声音刚落,那边便传来一声。“娘子——”“娘子到了!”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喊声,带着惊喜、兴奋,人群潮水似的往前挤,拥向马车。这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小满惊喜地道:“娘子,是阿楼、邢叔他们来接你了……阿婆也来了,还有阿万,管姬,姜姬,应娘子和孔娘子也在……啊,还有杨什长他们……好多人,好多人呀……”好多熟悉的面孔,小满数不过来。她兴高采烈,从车窗伸出半个身子,扬起手臂朝人群大喊。“我们回来啦!你们好吗”“好。”“我们都好!”那头有人笑嘻嘻地回应。也有人嗟叹。“早就说了,娘子是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偏有那些嘴碎的狗东西,胡说八道,要让我听见,撕了她的嘴。”小满笑嘻嘻地道:“我们家阿万越来越厉害了,这是要撕碎哪个的嘴啊”阿万应道:“撕你的嘴。偷偷跟左侍卫成了好事,喜宴都不请我们吃,回头便要收拾你的……”众人跟着起哄。小满当即羞红了脸,脑袋缩回来,再不敢和阿万叫板。冯蕴将帘子挽起,朝众人挥挥手,笑道:“大家都回去吧,今儿夜了,我们明日再见。”众人嘴上应着,可还是一路跟着马车行走。冯蕴被夹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终于在庄子门口停下。年前离开,尚在寒冬。再归来,已是人间四月天。宛若隔世。庄子里早就备好了吃食,茶水,热气腾腾的,大老远就闻到了香。众人前呼后拥,将冯蕴往里迎。冯蕴一边走,一边跟人说话。迈入客堂的门槛,这才看到里头坐了一个熟人——冷漠的山鹰面具下,一双不羁而野性的眼,烁烁有光,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下颌线,一个俊逸美妙的侧颜……淳于焰冯蕴止住脚步。淳于焰侧目抬头。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冯蕴扬了扬眉,不发一言。淳于焰起身,朝她微微一礼。“雍怀王妃,久违。”确实有些久了。冯蕴看着那张生人勿近的面具。“这么晚了,世子为何还不回府”淳于焰眼睛微撩,一说话就感觉他的嘴唇带笑。“我是我做得不够明显,还是冯十二你脑子愚钝”冯蕴:“你大晚上,上门找岔来的”淳于焰勾唇,慢慢走过来,半是调侃半认真。“王妃归来,我未及远迎,自然要在贵府候着,看王妃可有吩咐”几个月不见,这破嘴更讨厌了冯蕴累了,乏了,饥肠辘辘,没有那个精神头跟淳于焰斗嘴。她淡淡一笑,从淳于焰身侧走过去,坐到摆好的席上。“那我便不留世子用饭了。世子早些回去,把账簿整理好,我们明日对账吧。”哼!不说账簿,淳于焰还没那么生气。一说他就想起来了。让偷偷利冯十二,给她那么多好处,这个没有心肝的东西,看完账簿没有半个谢字就算了,居然提都不提一嘴。好心全喂了狗。“好呀。”淳于焰衣襟风流,笑声也极为悦耳,任谁也看不出面具下的脸是何表情。“那冯十二,你要好生等着。”冯蕴嗯声,“你告辞吧。”淳于焰气结。哪里有这样撵客的道理哼!淳于焰微微抬手,拱了拱,“告辞。”冯蕴:“不送。”淳于焰牙根痒痒,一甩袖子,扭头就走。向忠赶紧跟上,看着世子今日换上的新衣新鞋,不由唏嘘……好歹也要让王妃看看,他都为她做了什么再走啊。淳于焰脚步突然一停。向忠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哎哟!”他撞在淳于焰的脊背上,鼻子发酸,眼冒金星,泪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世子……被小人撞痛没有”淳于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冷着脸回头走向冯蕴。“好你个冯十二,离开这么久,你竟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冯蕴微微蹙眉,摇摇头。见淳于焰像个讨债的似的,她微微眯眼。“难道世子还有事要说”“有。”淳于焰不等她声音落下,便掷地有声地开口,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向忠使了个眼神,声音清越地道:“年节上,我备了焰火,没人陪我去看。上元节,我做了花灯,也没有人赏。上巳节,我做了风筝,也没有人陪我去放……”说罢,他双眼冷飕飕地盯住冯蕴。冯蕴打个寒噤。“所以,清明节你有人陪着烧纸钱吗”淳于焰一愣。回神才发现她在调侃。“没有。我从不祭祖。”冯蕴莞尔,“吓我一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