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紫千红,枝头傲立,落英缤纷,洒在冯蕴的石榴裙上……她爬上花树摘一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枝条,突然失足掉落,手上的花篮在空中倾覆,花枝花瓣漫天飞舞……“啊!”她直直下坠,落于人怀。然后定睛一看。一袭白衣,一管长笛,清雅矜贵如画上公子。萧三冯蕴吓得激灵一下,猛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脊背已经湿透。腊月的天,她竟热汗淋漓。她屋子里做了火炕,烧着自家的煤,简直不要太暖和,不知不觉就睡到大天亮。美滋滋的一个好觉,明明是一夜入春,千树万树花娇艳,偏偏梦到了萧三……冯蕴很久没有想起他了。这个梦让她情绪降温,吃罢早膳,还有些悻悻。葛义刚从城里回来,便迫不及待找到冯蕴禀报。“娘子,今日新娘子就要到安渡了。我回来的时候,好多人出城准备去驿馆,说是去看新娘子的嫁妆……”马合大酋的女儿从遥远的苍岩山来到安渡,据说带了一百六十六抬彩礼,可见大酋对这个女儿的珍视,以及对敖家联姻的看中。但大婚前,新娘子只能住在驿馆,等着夫家前去迎娶。驿馆那边多日前就已经准备好,接待马合部送亲队伍,冯蕴亲自去看过,除了远在异乡多有不便,相信不会慢待了新娘。关于这场大婚,早已在安渡城传得沸沸扬扬,异族酋女的身份,点燃了百姓的好奇心,人人都想一睹新娘子模样,以至于城门口的茶寮包房,早早就有人高价定下……敖府的婚宴上没有座位,怎么也得在迎亲的路上抢占一个好的口岸……冯蕴对此兴致不高。横竖新娘子要叫她舅母,想看有的是机会看。她诸事皆忙,今日不准备去安渡城。饭后,她换了一身衣裳,先去一趟温行溯的在建住房,又去田间地头走了走,这才顶着寒冬腊月的荒凉,坐上马车往小界丘去。离煤球工坊约莫还有二里,马车停了下来。这里正在打地基,准备造房子。村里人都以为是煤球工坊要扩建,看到冯蕴过来,便有人打趣。“娘子扩建后,可是还要招人”煤球工坊不比矿山的工食多,但危险性低,收入又比做别的高上一截,是村里青壮男子的首选。这农闲时节,除了去河道出工的,都想找点事做,赚几个钱……不料冯蕴走近一笑。“在建的这处,不是煤球工坊。”众人吃惊,“那是什么”冯蕴道:“等开了春,这里会开另一个工坊,我要做另外的营生。”众人更是吃惊不小。“娘子要做什么营生”冯蕴莞尔,“先行保密。但紧要性,不会低于煤球……”众人眼睛都直了,好奇心全然被她掉了起来。“那新的工坊要招人吗”“招的。”冯蕴道。“娘子招呼一声,我替娃爹把名报上……”“还有我,还有我儿,今年十六,恰是能干活的岁数……”冯蕴一一应着,被小满扶下马车,在众人兴高采烈的议论里,朝丛文田走过去。“文田叔,辛苦了。”丛文田正在忙活,闻声笑盈盈抬头,看到她道:“娘子羞煞我也。轻车熟路,并无半分苦楚。”冯蕴勾唇浅浅一笑,“收工了到庄子上用饭。”丛文田跟着她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也算是熟识了,闻声并不客气,答应下来便又拱手:“原也准备晚些时候到庄子里来找娘子的……正巧,娘子过来了,我便知会一声。”冯蕴微微一笑,“文田叔不必客气,有事但说无妨。”丛文田道:“敖将军大婚,坞主和夫人也会过来,夫人说想提早一日,先到花溪村看望娘子,不知方不方便……”原来是要给涂夫人传话。裴媛当初带着两小只曾去涂家坞堡避难,如今儿子大婚,怎么着也是要邀请他们来喝喜酒的……“涂夫人太见外了。”冯蕴笑道:“许久不见,我也是想念,她能来看我,我求之不得,何来不便一说”丛文田笑道:“那我便差人回禀夫人了。”冯蕴道:“不急,等文田叔过来吃饭,我再修书一封,你一并捎回涂家坞堡吧。”丛文田满口应下。冯蕴回到庄子,当即让仆女准备笔墨。就冲涂家坞堡对她的情分,前来做客的事情,怎么能让涂夫人主动提起呢盛情相邀,才是她该有的姿态。写罢书信,她双手在红泥暖炉上烤了烤,突然望向窗外。“这是……下雪了”小满连忙撑开窗户去看。一朵雪花落在窗棂上,瞬间化开。她惊喜地大叫,“是,下雪了。娘子,下雪了。”她声音未落,庄子里很快传来好几道错落起伏的吼叫声。“下雪了!”“下雪了!”对种庄稼的人来说,腊月雪是宝贝。腊月无雪,耕牛停歇,下了雪,就可以盼着来年的春天了……小满以前是浑不知农事的,在花溪村时间长了,也跟着冯蕴和徐婶子学了不少东西。可高兴到一半,她就想到昨年那漫长的雪天,雪崩,还有随即而来的蝗灾,笑容就又尴尬地敛在唇间。“今年应当不会再像去年那样了吧”去年别说煤球,好多人家连柴火都不够烧,算是苦了些日子,想一想就觉得胆颤。冯蕴没有说话,在脑子里努力拼凑,上辈子这一年的冬天。可除了那三年都在闹灾荒,民间日子极是煎熬,别的细节她却是想不起来。比如,雪大不大……她看着漫天的飞雪。“瑞雪兆丰年。”昨年她也这么说过。小满抿了抿嘴,笑着道:“这场雪怕是为了迎接新娘子来的吧敖将军的新妇刚到安渡,就迎来今冬第一场雪。”冯蕴嗯声轻笑。想到敖七,内心冷不丁划过刹那的恻然。今儿已是腊月初三。离大婚之礼不过五天,他居然仍在赤甲军大营,没有回安渡的打算……要是非要等到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