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王老头在旁边说着撸起袖子加油干,李乐还是多了小心。
实木家具极重,搬到最后,感觉嘴角已经泛起白沫。
“老爷子,都拿出来?”李乐叉着腰,额头见汗,手一点墙角。
“对。”
喘口气,李乐一弯腰,把一个个蛐蛐罐捧了出来。
大小不一,高低不同,有雕花也有光板。
底下还带着款,举到头顶看了,什么赵子玉,吟秋馆,于玉章,袁恒盛,最后一个罐子表面还刻着刘海戏金蟾,底下一行字“大明宣德年制”。
噫~~~~
把罐子递出去,李乐又重新把家具原样摆好。
再扭头时,王老头早已不见踪影。
这是多信得过自己。
李乐从里屋出来,袁老太太端起一个已经缺了口的搪瓷茶缸递过来。
“渴了,喝口茶,荫凉,正好。”
“谢谢奶奶。”
“客气啥。”
“吨吨吨”,一口干完,这才舒坦多了。
取出的蛐蛐罐,就那么摆在一张红木大案上,曾昭仪背手俯身,挨个瞅着。
“王老师,这澄泥盆可少见。”
“你怎么看?”王士乡一手攥着个皮吹子,一手捏着羊毛刷,正在那清理陶罐。
曾昭仪把罐子捧在手里转了几圈,手指在罐口摩挲几下,又弹了弹,“到明,不过是后仿,嘉靖的面大。”
王士乡点点头,瞧见李乐,招招手,“小子,过来,玩过蛐蛐儿没?”
“没。只见过有人夜里拎着手电筒,翻墙根砖头堆,拿纸筒捉过。”
“也对,长安毕竟不是产蛐蛐的地方,最好的还是在宁阳、宁津、乐陵这几处。勇猛好斗体型大,其他地方就落了下乘。”
“蛐蛐儿是北方叫法,南方惯称促织,趋织。这个蛐蛐罐,说法上分南盆北罐。”
“我这里还是南盆居多,姑苏陆慕镇的余窑、御窑和庙前窑三处产地为上。南盆还分阴盆阳盆。”
“阴盆颜色发黑,适合养新虫;阳盆颜色发白,养已经伏盆的老虫。形状繁复,花纹多,做工精致。远看型好,近看泥好,细看图好,翻开款好,内窥底好,敲之声好。”
“那北罐呢?”李乐有心多问。
“北罐稍显粗糙,壁厚,形状单一,花纹少。但是因为壁厚,养虫隔音好,适应北方天气,昼夜温差,湿度波动”
正说着,袁老太太插话道,“士乡,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些玩儿的东西。”
曾昭仪放下罐子,笑道,“王老师,我倒是想让他跟您多学着玩。”
王士乡一愣,抬头瞧了眼,“小曾,夏作铭可说过我‘玩物丧志’。”
曾昭仪摇摇头,“老师他就是那个脾气。可这么多年,您不越玩越精神?”
“嘿,你这马屁拍的。”
“实话实说。”
王士乡转身招呼李乐,“咱爷们儿把这拿出去,洗洗。”
李乐发现,今天跟着曾昭仪过来,别的没做,净干活了。
院子里,李乐蹲在一个满是茶水的大木盆边上,手里拿着细刷,挨个清洗着蛐蛐罐。
王老头坐在一旁,给解释道,“这种清洗叫浴盆。每年的伏天,立秋前的一二个月左右,就要清洗一次。”
“洗去积灰污渍之后,在阳光下进行下暴晒。等晒到看见盆底发白了,再把盆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等九月十月玩虫的时候用。”
李乐抖抖刷子,“那这个盆样式不同,也有讲究?”
“式样有讲究,但关键看材质和年份,老话说,虫玩一秋,罐养三代。”老头指了指李乐手里的罐子,“这种叫天落盖,没有眼儿,密封性好,虫养在里面,外面声音惊吓不了,适合静养。”
“那这种带眼儿的呢?”李乐拿起一个,刻着缠枝莲纹的。
“这种叫天落差,容易透光,吸引虫爬盆跳盆。有的虫会跳上去倒挂在这孔眼处,开盆拎扣,容易碰伤虫,而且是在肚皮上,不易察觉,上场一斗就败了。”
“那这些小玩意儿又是啥讲究?”李乐指着脚边有大有小,从罐儿里取出来的半圆形的东西,青瓷的,紫砂的。有的有盖,两头通,有的没盖,两头堵。
“大的叫铃房,小的叫水盂儿。”王老头把凳子拉倒李乐身旁,捏起两个说着。
“铃房,铃铛的铃,房子的房,也叫过笼,一是开罐时候,虫儿可以躲在里面避光。”
“二是交配用。公母虫放进罐儿里,过一会打开,看见母的在外面,就是不成,要是在铃房内,就成了。”
“三是暑湿天气里,沾点水放进去,给虫子降温用。”
“那这个水盂儿就是喝水用的了?”
“对。也叫水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