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要打探主人家的隐私,只是我们来京本为寻亲,在城门处见了相似的人,我们又是被他送来的……”
时归已经一整日没吃过东西,肚里空落落的,忍不住喊了声饿,这边她刚一开口,下人们就有了动作,很快准备了丰盛的膳食,一应伺候,皆是尽心尽力,看不出一点轻视来。
只除了——
无论杨二丫问什么,他们都不肯作声。
……
而另一边,时序本奉命出城拿人,却因城门口的意外,让他彻底乱了思绪,勉强驾马出了城,到底是没能坚持下去。
他将拿人的任务交给了底下人去办,而他则打马返回,连与圣上回禀都顾不得,直接去了宫外新置办下的宅子。
待他急匆匆回去,刚一靠近前厅,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妇人低声问着:“我听说司礼监的官人多是内侍出身,敢问此间主人,可也是内宦?”
此话一出,门外的时序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赶来时有多兴奋和激动,这一刻就有多么的如坠冰窟。
谁能想到,大权在握的司礼监掌印,也
有望而生畏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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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想着,他还是等一等,再说进与不进吧。
谁料就在他转身欲离之际,坠在他腰间的玉牌忽然脱落,啪一声摔在地上,让屋里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而时序也顿住了脚步。
里间的人出来看,见到时序身影,当即施礼:“大人。”
时序便知道,他逃不走了。
果然,只在下人话落,厅里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前后不过须臾,里间的人就显露了身形。
城门一见,时序并不敢将视线停留太久。
眼下旧日夫妻面对面,中间只隔分寸,虽未有言语,却也正能将对方看个清楚。
就比如,杨二丫发现,记忆里的人皮肤白皙了许多,不是那等天生的,反透着两分弱气,俊朗的面容里亦添了些许阴柔。
而时序也看到,如花貌美的妻子全然没有了当年的生气,才过双十,本该娇嫩的人却是一脸沧桑。
只在片刻的打量里,他就在杨二丫鬓角发现了两根白发,还有眼尾的细细皱纹、粗粝干裂的双手、朴素到落魄的衣着。
在时序被封藏的记忆里,他从未见过妻子这副模样。
若他们此时一起上街,恐谁也不会觉得,他们会是年岁相差无几的夫妻,说是姐弟,都是对妇人的赞赏了。
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让下人噤若寒蝉,思来想去,终究还是选择无声退下,将此处留给他们。
渐渐地,杨二丫垂下眼帘。
无人能见到的地方,她的眼眶却是瞬间红透,满眶的泪水将落不落,发出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哭腔。
杨二丫问:“夫……大人可有要说的吗?”
只一句话,就让时序目眦欲裂。
他再也压抑不住本性,反手攥住了杨二丫的手腕,哑声质问道:“二娘……二娘你叫我什么?”
却见杨二丫猛地将他的手甩开,恨恨抬头,泪眸里藏满了忧伤和怨怼:“不然呢?我又该叫什么?”
“大人威风赫赫,家世显贵,岂是我等村妇能高攀的?”
“我——”时序仍想去抓她。
杨二丫低吼一声:“别碰我!”
震得时序瞬间不知所措,骨节分明的手顿在半空,往前伸一点,又赶紧缩回去,许久不知如何动作。
杨二丫闭了闭眼睛,任由泪水淌下。
正如她刚刚与下人问询的那般,她对时序的处境已有了猜测,无非没得到肯定的答案,还心存侥幸罢了。
她并不否认对丈夫的思念和牵挂,但那都是未见面时的。
如今见了面,与思念一齐爆发的,还有这四年来的担惊受怕和心有不甘,她甚至想问——
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找我呢?
你既然得了富贵,为什么不想想家乡的亲人呢?
即便是……她根本不敢细想这些年里,对方又经历了什么。
她被压迫了太久太久,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能让她依靠的人,如果说她刚刚还不确定时序的态度,那在这三五句话里,已经打开心房,清楚知道——
随便她如何迁怒,又如何恶语相向,时序只会如他们新婚时那般,对她永远纵容和宽和。
一如往昔。
纵使她知道不该,可脾气是控制不住的。
能被坏脾气伤害到的,从来只有信任亲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