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林朝阳终于把手头的写完了。
之前燕影厂邀请他去给《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做剧本顾问,但因为不认同编剧和剧组的理念,林朝阳没有选择与他们合作,离开了剧组,这部的灵感就是来自于当时与剧组的理念之争。
将近十三万字,如果按照篇幅来算,属于中篇,要是硬说是小长篇的话也不是不行。
这天上午,他来给《燕京文学》编辑部送稿子,时隔两年多再次拿到林朝阳的新作品,章德宁喜出望外。
“真不容易啊,上回发你的《小鞋子》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天下第一楼》你们不也发了吗?”林朝阳说。
“剧本的影响力能跟比吗?”章德宁喜滋滋的翻了翻稿子,看着首页的标题,她带着几分八卦的口吻问道:“你写这部,就是因为跟燕影厂闹掰了是吧?”
“你都听谁说的?”
“什么听谁说的,这事早就传开了。”
“别听他们胡说,这都是谣传。”
“那你敢说伱写这部不是因为那件事?”
章德宁的质问让林朝阳语塞,写的起因当然是因为那件事,可他并不是出于泄愤的目的。
见他迟疑,章德宁以为他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洋洋自得。
“哎呀!那句话可真没说错,宁得罪小人,莫得罪文人。
你们这帮作家啊,心情一不好,就要拿起笔来战斗。
当你们的敌人,一不小心就要遗臭万年,太可怕了。”
林朝阳苦笑道:“别胡说八道了,我看谣言就是从你这传出去的。”
“你看你,恼羞成怒了吧?放心吧,我这人嘴最严,从来不传闲话。别人要是问我,我绝对不会说的。”章德宁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我信你个鬼!
林朝阳坐在办公室跟章德宁聊了一会儿便走了,等他离开之后,章德宁翻开了他送来的手稿,本来她手里正在看别的作品,可谁让她重视林朝阳的作品呢。
她的眼神落在稿纸之上,眼前的文字化作画面,如同徐徐展开的电影。
距离沪上沦陷已经过去了47天,那场震惊中外的淞沪会战似乎已经变成了很遥远的事。
街头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但那不是战争带来的,而是家家户户迎新年的鞭炮。
锣鼓声声,爆竹迎春,这是沪上沦陷后的第一个春节。
城隍庙的庙会依旧如往年一样热闹,市声嘈杂,行人熙攘,老百姓们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挨着城隍庙墙根儿的角落有个摊位,这摊位不卖年货,不耍杂技,不唱戏,摆着的却是黑白棋局。
历来街头都有摆象棋残局的摊子,但围棋摊子却少有人摆。围棋自古以来是文人雅士的专属娱乐,平头老百姓少有懂这个的。
棋局的主人是个清瘦斯文的年轻人,一身青色长衫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既脏又破,此时他一手执白,一手执黑,却是在与自己下棋,看起来喧闹的市声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在他的身旁立了块牌子,上写着:“围棋对弈,胜我者得银元二十块。”
银元,老百姓管这玩意叫袁大头、大洋,如今沪上沦陷了,法币快跟废纸差不多了,但大洋却依然坚挺。
沪上警察署的一个三等巡警,一个月也就挣六块半大洋。二十块大洋,顶一个巡警三个月的工资,能买六百多斤面粉,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大半年的了。
这个赌注不可谓不大!
可年轻人从大清早就在墙边摆摊,都快到晌午了,也没人光顾。
隔壁卖糖葫芦的矮汉子调侃道:“棋疯子,你就别想美事了。我看你还是赶紧找个正经营生干吧,省得把自己饿死。”
年轻人抬起头来,看了矮汉子一眼,没有搭理他。
“这疯子,听不懂人话!”矮汉子自觉被无视,刚骂了一句,惊觉草靶子晃动,转头一看,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正飞也似的跑开。
“小王八蛋!敢偷老子的东西!”
矮汉子怒骂一声,拔腿就要去追,却听见一个懒散的声音说道:“别追了,小心草靶子都没了。”
矮汉子心里一惊,立刻停下动作,朝年轻人瞥了一眼,见对方仍在专心的下棋,他没再说什么。
“咦?近藤君你看,这里竟然有人在下围棋。”
长相清丽的少女站在棋摊前,拉住了正要往前走的同伴。
近藤次郎停下脚步,看了看棋摊和年轻人,眼神略显轻蔑。
“围棋乃君子雅好,街头摆摊,俗不可耐,我们走吧!”
少女却拉住了他,指着一旁的牌子说道:“你看,他还有赌局呢,这人好大的口气!”
近藤次郎凝神看过去,“有意思!”
“下赢了你就有二十块银元吗?”他问。